福来傻呵呵地畅想着。

屋子里,林闻安也渐渐从血腥气息浓重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屋内沉于暮色,他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这里已经不是梦里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间腥臭幽暗的地牢里,黑暗中,他的手脚皆被铁链紧缚,他整副身子是被铁链吊起来的。

地牢的腐臭气息粘稠而浓郁,石壁上爬满青灰色的霉斑,火把突然爆裂的噼啪声惊醒了他昏沉的意识。

那时,他的双腿应该已经断了。

他在铁链的震颤中睁开肿胀的眼睑,悬挂的双臂早已失去知觉,断裂的腿骨弯曲成怪异的角度,身上不少溃烂的皮肉粘着破碎的衣物,交错绽开的鞭痕布满暗红狰狞的血痂。

地牢外很吵。

外头乱糟糟的一片喊杀声,他在梦中应该是又回到了那天。

晋王事败,正与残部负隅顽抗,亏他死到临头还记得他这个顽固的残废,命徐大郎来地牢了结他的性命。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火油味漫进来,厚重的牢门铰链发出呻吟,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没力气抬头,只看到徐大郎手中的火把在石壁投下摇晃的黑影。

徐大郎曾是他最为相厚的同窗与挚友,他与他同年科考,不同的是他被选为东宫侍读,徐大郎却落榜了。之后他接受了晋王的招揽,成了晋王府幕僚,坚定地站在了晋王这一边,与他这个昔年好友背道而驰。

林闻安劝过他很多次,晋王非明主,他并不愿听。

两人因此渐行渐远,彻底断交。

可是哪怕到了最后,徐大郎也已清楚知道晋王要败了,他提着长剑来到地牢时,林闻安曾以为他要杀他。

火把将他半边脸映成暖金色,另半边却沉在阴影里,梦里与当年一般无二,徐大郎驻足看了他许久,才附在耳边低声道:

“明止,赵伯昀待你不薄,晋王对我也是知遇之恩。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你我各为其主,我输了,可我不认为我错了。”

“以后,替我好好活着。”

说完,他抬手削断了顶部铁链的环扣,又淡淡地指出那个被先生收买在刑讯时对他屡次手下留情的狱卒,叫那狱卒将他背出去。

林闻安闻到更加浓郁的火油味和烈焰扑来的热浪,曾竭力睁开肿胀的眼,伏在狱卒背上回头看了眼,

那间关了他数月的地牢深处,徐大郎放了一把火,他面色平静地站在火光中,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冠,没有出来。

这些旧事,林闻安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不知为何今日竟然时隔多年又梦见了徐大,或许真是太疲累了吧。

起身推开窗一看,天已经黑了,唯有极远处还有一线尚未完全沉没的夕阳,他目光沉沉地望了一会儿,那一缕光终究还是落下去了,天地归于黑暗。

他垂下眼眸,抬步推开了门,吓得门口正盯着地砖发愣的福来险些跳起来,赶忙要行礼,便听林大人边走边道:“屋里的晚膳,你们二人分了。”

“都回去吧。”

福来愣在原地,都来不及说一句话,林大人那颀长挺拔的背影已经转过长廊,匆匆走了出去。

他还是头一回见林大人走得这么急切。

不过也是,他已两日没回家了。

最初,林大人来军器监时一忙便不知时日,能熬到除夕前夜才回家,后来,他又忽然变了,不管多晚都会出宫归家。

那时福来和财来两人还躲在自己屋里嘀咕过这件事。

林大人是不是说亲了?福来很有些怀疑。他们认得的一位老内官说过,人呐,若有了心上人,便会日日想见她,恨不得时时与她在一起,哪怕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