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露出来的两根光胳膊,随着使力腱子肉高高凸起,脸和身子都晒得黑黢黢的,实是精壮得紧。

她凑上去同人搭话:“大兄弟,热得很呐,瞧你们这汗襟子都能拧出水来了。”

“媳妇孩子都要用钱,只得干些下力气的活儿挣几个子儿。”

这工队的人说话也好听:“好是范守林兄弟跟陈嫂子体贴人,日日都与俺们煮茶水,又烧水供咱洗脸洗手。”

曾嫂子听人与她言,直说人顾家上进。

又扬起头与陈三芳道:“井打出来,三芳妹子,你可享福了。”

陈三芳数了鸭子,二十枚,拿了二十个钱与曾嫂子。

这生鸭子一个钱一枚,陈三芳往外头卖咸鸭子和松花蛋,都是三个钱一枚。

她笑说道:“享甚么福,实是挑水远了没法,咬着牙给打上一口井。往后你要用水,不嫌麻烦过来取了使。”

曾嫂子得了钱,笑道:“就属你大方。”

陈三芳与她道:“在这头晌午饭吃了家去罢,一会儿弄蒻头豆腐吃,来帮着俺们一道弄咸鸭子。”

“俺那手脚,只怕把鸭子给你弄坏了。”

说着,又道:“也罢,与沈夫郎打打下手。”

陈三芳本是说的客气话,倒是不想这曾嫂子经不得说,两句话就把她给留下来了。

康和在灶上给工队的人弄晌午饭吃,灶屋里头冬月里谁都欢喜进去,夏月头谁都嫌。

他打灶屋里待会儿便出去喘口气,就见着曾嫂子多热络的跟工队的男子端茶,提擦脸水。

这人说是给帮着弄咸鸭子,眼儿却都在那工队的人身上,想着方儿的去跟人说话。

陈氏跟沈夫郎见了,都怪有些不好张口。

吃罢了晌午饭,咸鸭子和松花蛋做完工了,陈三芳与沈夫郎结了三十个钱,教曾嫂子探头探脑的给瞧了去。

俩人结伴家去时,曾嫂子同沈夫郎道:“这三芳妹子一回与你三十个钱呐?”

都教她瞧着了,沈夫郎也不好说不是,便应了一声。

曾嫂子道:“她打外头卖这咸鸭子得三个钱一枚,你每回来与她做几个时辰,又与她这样好,如何才给这些。”

“这咸鸭子虽三个钱一枚,可她收鸭子就要一个钱了,外还得买盐来腌,外又开俺工钱,她已是不挣甚么。”

曾嫂子却哼哼道:“她不挣,不挣哪里来的钱打井?瞧瞧人午间都吃甚,油水蒻头豆腐,还煮了腊肉,伙食可开得好。”

“他们家里请人呐,如何有吃水菜不见油腥的道理,平日里也还是多简省的。”

曾嫂子却道:“你呀,就是心好,专与旁人想。你盘算盘算,咸鸭子是你做的,仰仗的是你的好手艺。那陈三芳没你,能挣上这钱麽。

依俺的,你倒不如自个儿做了去卖,一枚三个钱,十个不就赶上他们与你的工钱了,何必来忙活这大半晌的得那样点儿。”

沈夫郎听了这话,心头却反感得紧。

他不是傻子,心里头很清明。

这咸鸭子的手艺虽是他的,可若要他单打独斗起来,他是做不来的。

且不说他家里头鸭都没养两只,如何好攒起鸭子来腌,若是收人的来做,又拿得不出钱来去结与人。

就是有鸭子,不愁这些,那拿出去卖却又是一项难事。

他没陈三芳那样肯说,胆子大,扯不出嗓子走街串巷的叫卖,没人买他的账,就是再好的手艺有甚用。

以前没给范家做咸鸭子的时候,他不是没去卖过,要好做,也不会今朝这般了。

三芳教他去帮着做咸鸭子,还一回与他三十个钱,又不要他出去叫卖,他心头已是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