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守林进了院儿便连问院子里的一堆背着手凑热闹的闲汉。
“赵家买了一亩,钱家买了七分,老张头买了五分........”
大伙儿热络的同范守林掰着手指说着村里哪户买了多少地,哪户又预备买多少。
“范老二,你也要买地呐?”
村汉道:“你家里头前月儿里不是才买了驴子。”
范守林负着手道:“买了驴子都没地来耕咧,这不整好派上用头。”
“那你预备置多宽?要俺来帮你开地不?”
村汉笑话道。
范守林不理睬村汉们的戏谑,也不同他们说要置多少地,神采奕奕的钻进了陈家堂屋里。
陈雨顺正在桌子前做登记,周遭围了好些个村户,范守林挤了个脑袋进去。
“不买地的甭在这处挤,墨都给糊在纸上了。干凑甚么热闹!”
陈雨顺弄了大半日荒地的事,口干舌燥的正是烦恼,抬头瞧见凑上来的范守林,立便呵了一声。
范守林有些觉着陈雨顺是刻意在呵他,忍不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就想缩躲开。
不过转念想着他是来买地的,又不是来干凑热闹的人,干甚要躲,便又直起了腰杆。
“范老二,你要买地?”
陈雨顺见着范守林没出屋子去,径直喊了他。
“嗯.....嗳!”
范守林连慌应了声儿。
陈雨顺眉头紧了紧:“你置多少?”
“听得乡亲说能不置满一亩,俺想置一亩五分。”
“老范,你行啊,置这样多!”
屋里的村户听得范守林说的数,忍不得说了一声,过来置地的,大多还是置三分五分的,满亩的都不多。
范守林心头得意了一瞬,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还是以前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家里头地太紧了,趁着县府给俺们老百姓这样的好价地,借些也要置下放着。”
陈雨顺闻言,见只他一人来的,道:“银钱可带齐了,做定了登记便要把钱缴了,县府可不准拖欠置地的钱银,不似秋里征税一般,一回催着一回。”
范守林脸上有些臊,先前家里头日子紧的时候,拖过两回赋税。只年生不好的时候,又有几户人家没拖欠过日子的。
他连把钱取出:“带了,带齐了才来的。”
陈雨顺瞅着范守林还当真一回就拿出这样多,转却又盘问道:“你是自买的还是替人买的?”
范守林道:“这是甚意思?”
陈雨顺捏着毛笔,忙着自己的事,不拿正眼瞅人:“县府不教乡绅大户多占了地,监管得严,若是拿了甚么人家的好,借着农户的名头与人买地,到时被查出来,下狱罚银的,可自担着。”
屋里的人一时都静了下来。
范守林听了这话,方才还只有些臊,时下简直便是臊得慌了。
先前的村户来也都不见得说这样的话,偏生是他来便言拿人好,与人跑腿买地这番警人的话来,不是分明点他的么。
怎的,他们范家原先穷,但现在辛辛苦苦、本本分分的攒下钱银来买地,比旁人多买上一亩八分的,便该教人认作是拿了人的好,与人狗腿做事的人了?
范守林教陈雨顺说得有些挂不住脸,再是蠢笨也看出来陈雨顺有意的在挑他的刺儿。
可偏人窝囊,又不敢与人做争执,只铁青了一张脸,闷着没言。
陈雨顺见状,却捏着柿子软和一般,道:“范老二你当真要一亩五分,又确不是与人买的?”
“俺自家买来耕的。”
“可别刚买下,还没三五月的,转又说卖给了旁人,届时我可要上你那地里去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