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少了君臣之分,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

景瑄帝眸色一黯,想到?早上那?盘未尽的残局,奏疏下的指节渐渐发白。

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说吧,是何?事?”

陆乘渊脚步沉稳,一步步向前,立于宫灯投下的光晕中,向景瑄帝深深一揖。

“舅舅,外甥斗胆再问一次,十?年?前薛尚书一家之案,当真没有丝毫疑点吗?”

发白的指节微不可察地松开,恢复了血色。景瑄帝微微抬眸,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珠串,语气平和,“未晚,你对此案的执着?,朕心中自是明了。但朕已经多次告知于你,那?桩案子,是朕亲历亲审。薛家一门三口?,加之程家满门,共计十?三具遗骸,皆由张启山亲自检验。他是程老的高足,朕相信他不会……”

“然张启山此人并不可信!”陆乘渊打断道。语气虽仍是恳切,但这大殿之上,敢打断当朝天子的,又有几人。

霎时间,殿内侍从纷纷俯身,齐刷刷跪倒在地。

景瑄帝未露愠色,只是微微怔了怔,负手踱出?书案,睨向陆乘渊,“有脾气了?”

“外甥不敢,只是心中疑虑难解。”陆乘渊俯首揖下,做请罪之姿。

“有脾气是好事。”景瑄帝轻轻拍了拍陆乘渊的肩头,越过他身侧,一挥袖道:“尔等都退下吧,跪着?碍眼得很。”

待内侍们尽数退下,景瑄帝的眉宇间添上几分凝重。他折回身,看着?陆乘渊,“你既有所疑虑,想必是查到?了什么。说吧,张启山到?底如?何?不可信了?”

“康仁十?二年?的卷宗被人动了手脚。”陆乘渊直提要害。

景瑄帝目色一凝。

继而,陆乘渊将望月楼的死者与?观音像失踪案的关联一一道来,“望月楼一案恰恰证实了观音失窃案背后?有疑,彼时大理寺与?刑部携手追查,以?张启山的能力,竟然什么都没查出?来。张启山任大理寺卿八年?之久,若当真为他人马首是瞻,又怎会仅在这一个案子上动手脚。无独有偶,十?年?前一案也是由大理寺与?刑部合查。”

“所以?,你怀疑这桩案子也有问题?”景瑄帝顿了顿,又问一句:“你怀疑他们没死?”

“是,至少并非意外。正因为当年是张启山亲自验尸,那?十?三具遗体的死因,抑或是不是真的死了,便都存疑。若非有蹊跷,他为何?要将此案的卷宗撕去。”陆乘渊语声?愈发坚定,“没记错的话,薛程两家十三口的尸首是在出事半月后?才找到?,找到?时,尸身早已腐烂,难辨真容。死者身份全凭张启山一人断言,若他有心隐瞒死因,换尸而验并非不可能。他只需要……”

“尸体的身份并非由他一人断言。”陆乘渊还欲再言,却被景瑄帝猝然打断。

景瑄帝转动白玉珠串的手停下来,缓缓道:“朕亲眼所见,的确是清玄……”声?音很沉,沉到?近乎哽咽,“清玄胸口?有一颗红痣,饶是尸身腐烂亦隐约可辩。”

陆乘渊一怔,“但是死因……”

“死因也无可疑!”是不容质疑的帝王之声?。

陆乘渊抬眸看向景瑄帝,眼底搅起云雾。他心知景瑄帝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若非亲眼见到?不可推翻的实证,景瑄帝怎会轻易相信薛夫人已死。

霎时间,陆乘渊只觉得方才那?只拨开云雾的手,忽尔也飘渺起来。

是他太心急了,从回京后?重遇程耿星,见到?程耿星写的验状,再到?发现那?份卷宗被人动了手脚。他太急于想要证实薛南星还活着?,才把一桩桩一件件串在一起,却几乎忘了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一样希望他们活着?。

而那?个人,是共主天下,是生杀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