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哑。”薛南星越过尘一,径自?走?上前,衣袍带起?一阵风,把光亮一点?点?往幽暗里吹开。

“寻常火灾致哑,是因吸入灼热浓烟损伤声带,但倘若是自?毁容貌者,只要火焰未直接灼伤喉部,几乎不可能失声。”

她凝视着阴影中凝固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我说的可对?,张大人?”

那人却像是定住了,一动不动。

薛南星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张大人常年未开口说话,一时未及反应也实属正常。”她说着,自?袖囊里取出一物托于掌上,安静地?道:“想来,张大人见到此物,就该记起?要如何开口了?”

她手中之物正是那枚褪色的长命锁。

那人突然一颤,仿佛棺中苏醒的枯尸。他极缓极慢地?抬了抬头,却又在看清她掌中之物的刹那,猛然僵住了。

陆乘渊冷目睨视,“怎么,不过四年光景,张大人就不认得这枚长命锁了吗?还是说,连亲生骨肉都?忘了。”

佝偻的身形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薛南星上前,将长命锁放在案几上,缓缓推至他面前,“我想,没有哪个父亲会忘了自?己的儿女,就像做儿女的,也绝不会忘了自?己的父亲。”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恨也好、爱也罢,终究都?刻在这里了。”

须臾,一只枯瘦的手案几下伸出,小心翼翼地?拿起?长命锁,指尖摩挲着锁面上几乎磨平的“玥”字。忽然,他似有所觉,将平安锁翻转,指尖在触及背面某处时陡然一滞。

“前两日,月娘特意找人重新抛光,在背面刻下的,是个‘昀’字。”薛南星移目看向那只颤抖的手,“她说无论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都?会取这个单名。张大人博学多?才,当?知这‘昀’字乃何意是日光,是光明……是她父亲求而不能得的希望与温暖。”

随着话音落下,昏暗中传来“嗒”的一声轻响,似有什?么打?落在锁上,仿若有无声的雨落下。

然而却只有一滴。

张启山缓缓站起?身,余晖如刀,一寸寸剖开他脸上的阴影,皱缩的疤痕在金光下显得愈发狰狞。

薛南星目色一滞,她不是没想过张启山被毁掉的半张脸有多?可怖,可她没想到,眼前这张脸几乎全?毁了

整张脸,从头皮到下颌,几乎全?部被树皮般的疤痕覆盖,右眼半开半阖,里头空洞洞的,唯有左脸上部还有一小片完整的皮肤,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珠。

那颗眼珠先是转向陆乘渊,略作停顿,又慢慢转向薛南星。

陆乘渊被送入宫时不过十二三岁,此前二人虽见过,但也仅是一面之缘。后来陆乘渊回京封王时,张启山刚好致仕离京不久,二人几乎没有交集。

可是薛南星他是见过的,不仅见过,从前出入程府,他常爱逗弄那个乳臭未干就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她比玥儿还小上几岁,却是一样的率直调皮。每每让她唤师伯,她总是撅着嘴反驳:“我爹比您年长,该叫师叔才对?。”眉眼间?那股倔强的劲儿,他忘不了。

原本涣散难辨的眼神逐渐聚焦,从里面,薛南星见到了满目的震惊与惘然,还有说不清的复杂。经年未动的喉结艰难滚了滚,沙哑如沙砾摩擦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是你……”

声音干涩破碎,分不清是疑问还是确认。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一张五官难辨的脸上,竟浮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深,慢慢地?,他失笑出声。

这是一个万分悲凉和无力的笑。

薛南星怔了一怔,不知怎的,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她刚要开口追问,张启山沙哑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师叔早该认出你的,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