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星如艰难地抬起脸,只见一条军裤,随后那人推开门托着餐盘入内,他的鼻梁在天光里那么孤直高峻、他的唇瓣、眉眼奉星如在多少个寂寂深夜里描摹过无数次,他们是连合照都寥寥的夫妻。

他的丈夫放下餐盘,站在桌边,抬脸,终于睇来视线奉星如的目光刚与他的视线相撞,便移到一旁,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东西打碎了,再也拼凑不回去了。

“你休息吧。”

他们彼此沉默良久,仿佛终于无话可说,柏兰冈落下这短促的四个字,也别开脸,带上门。他们都让他休息。奉星如默念着,他侧过头,天光湮湮,他宁愿此刻能怔忡扮傻,偏偏他心里那么清明。

壁炉上的花樽里,换了新的花枝。多了一抹娇嫩的黄色是迎春花,低矮而娇艳的迎春花丛里,点缀着粉妆一般的紫荆花。

奉星如在桌前枯站许久,终究要走出这房间,他抹了把脸,裹上他的外套,拉开门。

日光太盛,他的脚趾没入地毯的长绒里,地毯太柔软,他如踩云端。而楼下的人影那么多,晃得他眼晕,气氛又那样阴沉,仿佛彤云西来,他忽然透不过气,脚下绵软。他忽然生出痉挛的后怕,他是否不应走出那道门?他那天陪奉尉芝做完产检,是否就不应回家,是否,他就不应妥协,委身这一场荒谬的婚事。

无数胆怯与懊悔拉扯着他,他天旋地转。他停下脚步,握着木扶手,手心一片冷潮。他想要回头,可他细微的脚步声已然惊动楼下的人,他们用一种奉星如此刻无力分辨的目光,纷纷望来。

柏兰冈最先发现他的状态不对,马上要走来,而柏闲璋尚未来得及按住柏淑美,柏淑美已怒火中烧,柳眉倒竖,从牙关里一字一句磨出他滔天的恨:“奉星如,你怎么那么贱。”

惊雷落下、万物坍塌的时候,其实是无声的。

柏千乐不可置信地回头张望,而柏淑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冷汗划过苍白的面容。他唇瓣颤抖,嗫喏着,像是找补,但最终抿紧了,再也不说话。柏闲璋吼他一句老五,柏兰冈快步上前,奉星如却挣开了他的手,他怔怔地抬眼,眼里只有那也无比懊悔的男人,他眼下的红痣逆着光,那么炫目。他忍受不了此刻的寂静,转回脸来,目睹奉星如的时候,眼里只剩一片失措的惊愕。

奉星如一点呜咽都没有,无声无息的,却早已泪痕满面。

五妹这一回真是作大死了

久违啦!这几天拆快递好开心,老婆们都买了什么呀?

52

奉星如仰脸喘了一喘,他抹去泪水,又看了柏淑美一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忽然发现此时此刻此际此地,他还能说什么呢?言语可以犀利如刀,剖开血淋淋的胸膛;言语又那么乏力,在人心面前,言辞无论如何漂亮,也只是浮夸的辩解。

奉星如定了定神,他再一次抚脱丈夫的手,低头转身,脚步沿着来的方向,又原路返回。柏千乐追了两步,扯过他的手腕,怯弱地恳求,但奉星如拒绝了他的挽留:“放手,千乐。”

他的拒绝其实虚弱而低微,几乎是他们彼此才能听清的气音,但柏千乐还是怔怔地松开了手,奉星如眼里有种也脆弱也坚决的情绪,钉子一般卡住了柏千乐满肚子酝酿的话头,令他再也不敢上前一步。目睹奉星如此刻灰败而萧条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恐惧。

奉星如坐在柏兰冈的沙发上,其实在人在极端的心境或者变故下,理性后退,主宰思绪的反而是一些飘渺而无从捕捉的意识。奉星如没有多余的心力分辨此刻的光景何如,他的神思慢慢回拢,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太难过。类似自伤、自怜、或者悲哀之流,他也不曾它们阴翳的蒙蔽。他甚至发现自己并不意外,仿佛那样的指责,好似他在梦里已有预知,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