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言嗤笑一声:“下里巴人的手段,还以为谁都在乎名声。”
次年元日大典,李相亲自上表,愿为陛下择选妃君以充裕后宫,绵延帝嗣。
一石激起千层浪。女人纳妃闻所未闻,圣后与先帝虽说都有男宠,但谁不知道那仅仅是‘男宠’,上不得台面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分,朝臣与之私下见面,礼都可以不必行的。
“李公究竟想做什么?”崔家郎主为此专程上门见了他一面,说话时花白的须发微微抖动,“她不肯过继,悄悄送几个漂亮孩子进宫不就行了,闹得满城风雨,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李修言抬腕煮茶,闻言挑眉反问道:“皇帝纳妃,有什么可笑话的?”
崔公眯起眼睛,他又不肯再说了。今年神都开春早,几支白梅凌风怒放。
“崔公难道不觉得,她与薛廷、与薛家联系太紧密了吗?”
番外四 岂弟君子, 莫不令仪(十五)
失子之后冯令仪很是意志消沉了一阵,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她照常上朝,议政,纳谏,与平素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哀恸神伤绝瞒不过李修言的眼睛。
他毕竟长了她十七岁。
纳妃一事于朝中掀起波澜万丈,齐王到底不是傻子,反应十分迅速,除了自己的长子,转口将刘家的几个孩子也列入了过继人选之中。是日冯令仪下朝,还没踏进甘露殿就听人通报说皇夫殿下来了。
“怎么了?”为了行善积福,最近至尊正大力推行水碾硙(一种水利设施,用以加工稻谷,节省人力),首先是各大寺庙,其次是高官勋贵之家,最后是地方豪族。如今两京名门蓄奴成风,有了水碾硙,或许能多释出一些人口。
四目相对的瞬间薛廷不由一愣,他没想到不过数月时间,又有无数药材补养,尚且年轻的女帝还是憔悴消瘦成了这样。
“……纳妃一事,陛下已有定夺了吗?”
她猜到他是为此事而来,一壁命人上茶一壁卸妆更衣,屏风后传出浅浅的笑声:“怎么,你吃醋啦?”
这招不可谓不釜底抽薪,从如今的棋面上看确是一步好棋,但她没有分毫要松口的意思。
开了这个口子,日后谁都能往她身边塞人了。
沉默良久,薛廷闭了闭眼,终是开口提议道:“教义坊里那位郎君,请陛下将之接进宫来吧。”
她以为他不知道,或者说她希望他不知道,他就蒙上眼捂上耳,假装自己一无所觉。冯令仪对他的感情不掺假,她的爱情和无奈郎君点滴看在眼里,此时只要继续装聋作哑,等着她把痕迹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人是她找的,亦是她杀的,与他没有丁点干系。
可他真的能够说服自己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日后午夜梦回,他真的能拍着胸口告诉自己,那个无辜郎君的死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吗?有时薛廷也痛恨自己的妇人之仁,他依然喜欢她,爱慕她,希望能跟她白首偕老、儿孙满堂,但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或许很喜欢她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如蝼蚁般消失在这世上。
归根到底是他的错吧,他无法令她怀孕,她才这么痛苦为难。
“你胡说什么?”气氛凝滞了一瞬,她惊怒、惶恐又不解的看着他,仿佛无法理解他话中传达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们……”
“陛下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有几个五年能拿来肆意蹉跎?”
先帝驾崩时尚不及五十,撒手留下年仅十二岁的皇六女。因为年幼,她无法亲政;因为年幼,登基后被迫当了数年傀儡皇帝,如果时光倒流,冯令仪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当这个皇帝,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让类似的事再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