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担心我……或另一个权臣会像摆布你一样摆布你的孩子,控制你一样控制你的孩子,身为人君难道你没有想过,权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当我手握权力,我可以自封帝师、号令天下,当他们手握权力,他们一样可以。读《汉书》时我同你说过什么?汉高祖分封诸国,宗室之盛几为历代之最,为什么最后汉室还是亡了?”
“我没有别的选择!”她忍不住顶嘴,“我帝位不稳,无法扶植外戚;启用宦官遗患无穷;女子入朝更是天方夜谭,须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况……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短短几年内就能办到的事。宗室是最优解。”
她刻意优待刘氏遗族,为他们翻案、源源不断的赐予金银布帛,甚至对他们某些逾越的言行视若无睹,就是为了牵制宗室。只有面对共同的敌人,整个冯氏才会团结一致,不论是不是真心臣服、真心依靠,他们都会为了自身利益受她驱使、为她所用。
唯一的失误就是低估了人对权力的渴望。
沉默良久,李修言轻叹一声:“陛下何不再相信臣一次?”
同样是养虎为患、与虎谋皮,至少他是更为可控、更不爱吃人的那头。
番外四 岂弟君子 莫不令仪(十二)
相信他……冯令仪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她不再是无人可用、孤立无援的傀儡皇帝,不可能还像初登基时万事仰仗老师,宗室不可靠不代表李修言就是值得信任的盟友,但
女皇陛下啜饮了一口茶水,半晌,莞尔微笑道:“无论如何,老师总是朕的老师,授业之恩岂能轻易忘怀?”
去清宁殿的路上陛下仍在犹豫挣扎。如果说曾经有孕,只因两人年纪太小,不小心流了产还好办一些,她还能试着说服自己,孩子总会有的。可成婚五载,房事也不是不频繁,甚至,尚药局前前后后换了三四拨人,自始至终她的肚子没有任何动静。
小娘子伸手捂住小腹,会不会是她有问题?抑或是飞卿……有什么不妥之处?圣后多子,先帝亦育有四子四女,按说冯家人不该如此。他父族子嗣兴盛(否则就不会入选了),倒是母族那边,人丁不很兴旺的样子,会不会是因为薛郎肖似舅家更多呢?
于男子而言,‘不行’无疑是折辱。冯令仪不欲令他难堪,更不愿为子嗣一事影响夫妻情分,最好是找个模样、身量与他七八分相似的、身份低微之人,一旦有孕便斩草除根……如果他愿意,从薛家挑个旁支也不是不可以,孩子还是记在他名下,他还是太极宫唯一的皇夫、皇嗣们唯一的耶耶。
进门时恰逢清宁殿点灯。休养了近一年,薛廷的气色较之去年春天好得多了,只是仍有些苍白消瘦,穿一身家常衣裳立在案边临帖。
“不是说了不让吹风的吗?”寝殿里满是书墨淡淡的香气,一闻就知道必是写了一下午,她不满的咕哝起来,长眉一扫就要问他身边大太监的罪,“你家殿下若有什么不好,看朕怎么收拾你们!”
年纪愈长,气势也愈盛。一眼剜去,几位伺候久了的大太监都不免膝盖一软,纷纷跪下求至尊恕罪。
“好了。”最后一笔写完,他笑着搁下毛笔,踱进内室伺候她更衣,“不过咳嗽两声,都躺了大半个月了。”
这一年来有她盯着,药膳药丸没少吃,不过每逢换季咳嗽两声,却总闹得像是什么天大的症候,也太小题大做了。
冯令仪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死死扣住了他的腰,整张脸深埋进他胸口:“不识好人心,我是担心你啊。”
郎君惊诧之余不免有些好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我知道。”
是夜新月多云,黑沉沉的夜幕上见不到几颗星子,冯令仪半闭着眼跪趴在床榻上,张口便是呜咽的气声:“你……唔、我看你是真的好了……”
他掐着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