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弟弟似乎也没有那么爱母亲,不像母亲当年满眼憧憬的说的那样,生个儿子,一切就都好了。
生活的轨道好像没有什么唯一正确的道路,而是乱七八糟的,它的头,碰它的尾,好像小孩随手乱画的铅笔画。
姐弟三人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一人出一份钱,把母亲送到养老院里去。
而弟弟不肯出,理由则是振振有词,认为姐姐不应该和他一起平分母亲的财产,那是属于他的。
孙知竹陪伴孙琪一起来,但一直一言未发,直到现在,突然开口问道:“那姥姥的财产如果都给你,你就会给姥姥养老了吗?”
弟弟哑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苦着脸,抱怨道:“我的生活压力也大,再说了,就算咱妈没把财产分给女儿,那女儿就不该给妈妈养老了吗?生恩和养恩不算恩吗,非得惦记老人的财产干什么?老人愿意分配给谁,就分配给谁,那是老人的自由。”
孙琪一向觉得母亲说的话都是对的,但弟弟不是,尤其这个弟弟在从前素未谋面,如今才见到。
所以她终于隐隐地,感觉到了怪异。
母亲所笃定,并且认定是唯一正确的那条路,或许、或许不那么对呢?或许不是唯一正确,甚至可能不是正确的呢?
孙知竹干脆利落的打断了这个小舅舅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财产都给儿子,但儿子还不想承担养老,想把养老推给什么财产都没继承的姐姐,是对的吗?”
弟弟反应过来这个外甥女说的是什么意思后,瞬间恼羞成怒,站起来,甩手道:“反正你们也是妈妈生的,不管妈妈的财产给谁,你们作为女儿都得养,我得到多少东西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要怨就怨妈妈去!又不是我抢的。”
说完以后,他转身离开。
孙琪看着弟弟的背影,并不像旁边的妹妹那样愤怒,而是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她人生中的迷雾,好像淡去了一些,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母亲最终还是被孙琪带回国养老,她不需要妹妹或者弟弟出钱,她的资产足够给母亲请好几个护工,而在如同庄园一般大的别墅里,母亲虽然年迈,却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在护工的搀扶下,在阳光明媚的草坪上学习走路。
孙琪站在窗边,看着母亲。
楼上传来孩子们咿咿呀呀的笑声,那是她的外孙女们,或者可以说是孙女,毕竟是她女儿的女儿,本是最亲密的关系,为什么要加一个“外”字?
孙知竹很有钱,也很忙,她不相信婚姻制度,但想要几个女儿再简单不过,她像是一个小小母系社会的族长,赡养着姥姥,照顾着母亲,也抚养着下面一群女儿,就像是在这个大世界的一片角落里,划分了一片允许日升月落自然交替的家园,这个家园撞碎了孙琪和母亲曾经笃定而迷信的轨道。
孙知竹走到他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同样看向正在草坪上慢慢行走的姥姥,看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其实我小时候很恨你。”
孙琪点了点头,她知道。
她毕竟是孙知竹的母亲,女儿对她的情绪,她还是能捕捉到的,尽管那时候的她,总是动不动的就感到茫然。
孙知竹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我那时候觉得你在害我,你说这个家不是我的家,说我只是一个外人,说姥爷不算我的亲人,爷爷奶奶那才是我真正的家,那时候我就觉得,好像我是生活在悬崖边,悬崖上面特别好,但你明明作为我的妈妈,却总想把我推到悬崖下面。”
孙琪回想一会儿,露出抱歉的表情,然后轻声说道:“我那时候以为那样是正确的。”
他是孙知竹的妈妈,是父亲的女儿,既然是女儿不是儿子,所以她总觉得自己也像一个外人,那就更别说她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