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听着别扭,冷笑一声:你倒惯会偷懒,为何这次不去皇陵里当差值夜了?

明辞越哑然,停了调子,有些慌慌然抬头,臣可以吗?

纪筝又板回脸,不说话了。

太阳早就沿着南山沿往下滑了,起初还是蹭着往下挪,不一会儿又猛地跳脱了一下,一下子落了下去只剩余温人间。

圣上?明辞越试探着唤他,没有回复。

筝筝。明辞越的声音弱了一点,依然没有回复。

薄薄白布底下的睫羽轻颤着打开了。

蛮蛮夫人

纪筝在牛背的颠簸中听到了这声唤,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着头顶天都黑了。

他仰躺着,瞧着面上方的男人把着两只牛角,拉着绳索,白布条子虚虚地挂着,根本瞧不出来是瞎子。

明辞越,不愧是明辞越,骑牛都这么熟练。

梦,这一定是他的梦。

既然是在梦里,纪筝一下子突然恼了起来,伸手揪住衣领往自己眼前拽,恨不得一口气将他的眼上的白布子扯了。

明辞越明,你就是个疯子,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跑吗。小孩在睡梦中语无伦次,你凭什么,我都走了,你还要,还要

明辞越一手牵着老牛,还得腾出一只手来牵着那只作乱的手。

眼前梦境般的画面好似模糊了朦胧了,纪筝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临睡前他最后听到了一句。

我错了,已经错过了,我再也听不到那种声音了,不会冒犯你,更不会锁着你了,我放你离开你愿成亲,我们便是一家人,你不愿成亲,我们也依旧是一家人。

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我们只有彼此,所以我会一直用家人的身份等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骑牛太累,纪筝被抱着放到厢房的褥子上,转了个身没有醒来,又继续接着睡了。

夜里一柄伞又缓缓拂过他的面颊,如法炮制地夹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遮过头顶。

没下雨啊?

纪筝辗转茫然,他目光弥散地半眯着眼,盯着那顶蘑菇盖的内侧。

不一会儿,耳边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水珠滴答声,屋里又下雨了。

他嘟嘟囔囔:你一来,雨季都提前了再将就一晚,明天必须叫原明给修好。

快睡吧。

他认命地点了点头,靠着身旁一个人形暖炉,犹如一只猫,蜷着身子在伞下睡了。

结果翌日起等他起来,伞和人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屋里一角的青瓷盆里盛满了水,可能是昨夜接下来的漏。

但纪筝再一出门,又是一愣,屋外正是太阳天,地上不仅没有一丝夜雨的痕迹,反而昨天带着泥浆的积水都已经被晒了个透干。

那些个西窗烛影,雨打芭蕉的记忆倒也没有荒唐不正经,但却足以让他又羞又恼,一场梦?!他一厢情愿黄粱一场荒唐大梦?!

他心底自嘲暗笑一声,表面故作平静问他,房顶修好了?

原明摸了摸头笑道:小公子,那玩意没那么好修,我也不是专业修屋顶的,不过放心,我们走之前一定给您弄好不然您一个人住要怎么办啊

就是他这保票打完的当天夜里,那把伞又来了,这一回雨声真真切切地敲在他的耳畔,像是局部阵雨,永远只在他的房顶上。

明辞越也像是单纯来撑伞的,不越矩不违礼,不给纪筝半点理由将他推下去。

渐渐的,纪筝都要接受了,似乎真的有一朵每天夜里哭泣的乌云,只属于他们的头顶,他们不得不度过一个漫长而漫长的雨季还是一个他二人专属的梅雨季。

不知道明辞越何时会走,也不知道梅雨季何时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