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西洲发现自己竟然很平静。
或许牺牲之后,他可以见到他的妈妈。
艾滋病是否感染,三个月之后可确诊。
裴西洲站起身,离开医院,阳光真暖,暖得像是妈妈离开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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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看看日历,已经是九月。
夏天过去,秋天到来,她喜欢的人可以回来了吗?
租房合同到期,需要重新签订。
南风拿出一张A4纸,不是打印,而是手写。
她一笔一划,字迹认真,像个刚读一年级的小朋友。
《房屋出租合同》
甲方裴西洲,乙方南风。
期限:从9月20日直至白发苍苍。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她想。
她从小按部就班规规矩矩长大,从未有一刻如此放肆如此不计后果。
南风在乙方的位置签上自己名字,还缺裴西洲。
门锁密码被按下,她瞬间笑成一朵太阳花,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裴西洲回来了!
门打开,果然是他,她开心得像个小朋友。
此时她无比羡慕南博万,可以扑上去求抱抱求举高高,可是南风什么都没有。
她只好矜持含蓄地站在玄关,弯弯的眉眼到底是出卖了她:“你终于回来啦!”
三个月没有见过的人,就这样干干净净出现在自己面前。
白衣黑裤,清俊挺拔,好像瘦了些,五官有更为深邃的轮廓。
裴西洲垂眸,抬手很轻很轻地揉了揉她脑袋:“头发长长了。”
那声音让南风鼻子蓦地一酸,所以是多久没有见过,以至于这样细微的变化他都能发现?
裴西洲把那块玉摘下来,给她戴回脖子上,柔声说:“完璧归赵。”
今天的他好像格外温柔,温柔到不真实,南风心里不安。
她仰起头细细看过裴西洲的眉眼,只一眼,眼睛就红了。
他昔日清澈见底的眼睛都是红血丝,微微凹陷,下巴上都是胡茬。
跟她印象里那个漂漂亮亮唇红齿白的帅哥判若两人。
“你去哪儿?去干什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的声音发颤。
裴西洲轻轻摇头。
那天天朗气清,午后阳光最暖的时刻,细微浮尘都显出金黄。
眼前的每一帧画面,都变成漫长今后,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沉重梦境。
南风看见裴西洲薄唇轻启,读出他唇语的同时,听见他的声音。
“南风,房子到期了。”
南风红着眼睛点头,把自己拟好的协议拿出来,心脏砰砰砰直跳。
因为日期不再是三个月,而是一辈子。
她的手指轻轻攥起又松开,掌心微微冒汗。
仿佛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自己把《房屋出租合同》递出去,真挚到虔诚,像是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
裴西洲目光一下子顿住。
出租期限:从9月20日直至白发苍苍。
白发苍苍四个字,让他经历过的所有枪林弹雨全部折返。
子弹一样密密麻麻击中他心底最软最软的那一部分。
如果你说你想要天上的星星。
我会摘给你,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可是你说你想要我。
我给不了。
空气静默,南风确认裴西洲已经看到那四个字。
这场盛大的喜欢,她已经一个人跋涉太久,像一叶孤舟海上漂浮,终于想要停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