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奉星如身上最明显的烙印柏家,从前赫赫扬扬的名门望族,如今的政坛漩涡,他作为离风波中心最近的滩涂,其实本身就足够成为话题。但梁识安不问,他也绝口不提。两个人,竟维持了一片心怀鬼胎的沉默。

“对了,你姐姐立了一份遗嘱,公证过了,有你的内容。”

梁识安一句话,奉星如立刻抬头,却只见男人回望了手术室,随后转身叮嘱:“你在这里守几分钟,我返病房拿过来。”

奉星如等待着,他不时抬眼瞟瞟墙上的圆盘时钟,其实什么都没看进眼里。他数着呼吸,数着脚步,知道男人的裤腿又从走廊尽头出现,行近了。好漫长的一刻,好漫长的走廊,奉星如心里感慨,他想起他曾经在丛林里埋伏毒枭的日夜。

等待,他似乎习惯了,又不那么习惯。

等那几页纸落在手里,轻飘飘地,竟不如人心重。奉星如翻开,大略过了一遍,冷色调的白纸,石墨碳粉字,朱红色的章,灰黑的钢笔签名奉尉芝把自己身前身后,都安排尽了。

“除了我跟她的共同财产和债务,她自己的房子归你、归孩子,现金、储蓄、投资、债务都由你来接管,孩子的那份也是你代持,将来成年了还给孩子。她也有几份保险,受益人有你,也有孩子,如果她有什么万一,这上面不完善的,还要你斟酌添减。对了,她还指定了你也是孩子的监护人。”

奉星如默默记着,梁识安句句是他,句句没有自己,他不好问他们夫妻感情究竟如何,揣摩着他的语气,总觉得他们夫妻之间,似乎总有些危险性,走钢丝摇摇欲坠似的。但这钢丝终究又未曾断裂,他们也未曾坠落。奉星如愈发难开口,只好捡他最关心的:“孩子的监护人,怎么说?”

男人却似笑非笑地挂着嘴角,叹息不像叹息,陈述不似陈述:“字面意思,她指定了你,作为孩子的共同监护人。”

“大概是怕她自己有什么意外,也对我不放心罢了。毕竟你是孩子的亲舅舅。”

话说到这地步,就凉薄过了。奉星如也觉得刺耳,只是听梁的口吻,倒不太像推脱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而是一种微妙的讽刺,奉星如不好评价他们夫妻的事,只回应他最后那句:“但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梁识安却嗤道,“所以我不会不管,只是你姐宁愿我甩手不理。”

很多话,不必说到尽头,好为彼此留下体面。奉星如点点头,他阖上文书,交回原主,“我知道了,要签字吗?”

梁识安倒是坦诚:“我也不清楚,要问过律师。”

后来又是各自沉默,直到天亮,才有护士出来叫:“奉尉芝的家属跟我进来吧,母女平安。”

奉星如浮上喜色,他喜欢女孩子,奉尉芝也更想要女儿,如今真是如愿以偿。他侧向梁识安,低声祝贺:“恭喜了,姐夫。”

梁识安斜斜地瞥他一眼,高不高兴的,官场里混的似乎都伪装惯了,表情总是隔了一层似的,让人看不真切。但他还是应承了奉星如的祝贺,并且回赠,你也是。

嘿,老婆们晚上好哇,吃了吗?都吃什么了,好吃不?

第100章 89

护士抱出小婴儿,奉星如探了脖子往前凑去,不过手臂大的小肉团,宫颈挤压的紫红刚刚褪去,一层胎毛黄不黄黑不黑地绒在脑袋上,表示这就是头了。脸上眼睛鼻子都挤作一处,也不知道是多不舒服,皱巴巴的,并不太好看。

“也不知道像谁。”梁识安这么说。

小毛毛想是初来此地,与众人俱不很熟络,又挨亲爹这样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句,立刻哭闹起来,那哭声,当真是响遏云霄,旁路的人都惹了眼来护士连忙晃着哄了哄,横了梁识安一眼,责怪他着当父亲的无事生非:“哦,哦,毛毛不哭不哭我们宝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