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见生疏,弯腰坐进副驾,带上车门时,还有闲情问候:“兰冈哥哥,最近还好吗?”
他察觉柏兰冈的视线落在对于他这套西服而言太出挑的黄金狮头胸针上,笑得更温柔了:“好看吧?这是思仪前几天挑的礼物,她就是喜欢这些漂亮的小东西。”
手机震鸣,他止住话音,他们一道看去,是奉星如。韦世济忽然伸手,按住了柏兰冈的手腕,嘘了一声:“二哥哥,麻烦你告诉嫂子,不要让思仪知道我在这里。她会怕的。”
假如人也可以成为致敏源,柏兰冈简直要对韦世济伪善的微笑严重过敏他按捺着,才不使浑身肌肉僵硬,后背好似顶着一股阴冷的毛刺。
奉星如接到柏兰冈的电话后,倒是镇定。毕竟他不是柏兰冈,没有跟韦家兄弟有过许多接触,他已经见过比旁人更多的人性的恶,再阴暗,也不过如此了。
他对唐恩打了个眼色,走到窗边悄悄地掀起一角纱帘。从他的视野,路边泊的车许多,虚虚实实,他并不能很确切地辨别。唐恩揽着抱膝困坐的左思仪,他们进退维谷,只剩一片走投无路的沉默。久到奉星如又接到了柏兰冈的电话,男人并不是催促他,而是对他说:不要担心。有他在,韦其美行径不会太狂妄。他建议奉星如单独送小韦太太出来,以免牵连旁人。
奉星如不愿让左思仪有负担,特意避开她们接的电话。困坐一室终究不是办法,左思仪动了她仰起头,很长很长地吸气、吐气,像是要把泪水倒流回眼眶里直到熬干;旋即她扯了扯奉星如的羊毛外套,还是有些瑟瑟。唐恩知道了她的意思,她最反对这样做左思仪这是羊献虎口,自寻死路。她一把按住左思仪的手腕,攥得很紧:“不要冲动,思仪,你回去就是送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奉星如也跟着拧起眉头他无能,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让左思仪可以一走了之、一了百了。
谁知左思仪很坚定,虽然她声气低微,怀着一种绝望的死志,反过来安慰他们:“虽然他们一直对我那样,但是我了解韦世济,更了解韦其美。”她偏了偏脸,在窗外被濛濛斜雨晕地很扩散的霓虹光环里留下驰魂宕魄的侧影
美色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哪怕狼狈得毫无形容可言,竟也成就出破碎而脆性的怦然心动。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们为了我,这两天已经很担惊受怕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们。无论悲喜,都是我自己的命运,也是韦世济韦其美的命运。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只能由我来亲手了结。星如,你陪我出去吧。”
下楼前,左思仪与唐恩相拥唐恩拍她的背,颤抖着,纤弱而单薄。她难以想象这副显得那么惧怕的身躯要怎么承受万钧雷霆尤其是,她甚至承受了许多年。
唐恩也深深报憾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左思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太太,她早就带她去妇女中心安置,甚至或许可以拥有新的出路,从此海阔天空。可对她虎视眈眈的是韦世济和韦其美虽然她不是名利场中人,但从今晚的架势,常规的律法对这样的家族恐怕只是隔靴搔痒。她只能给左思仪留下她的号码,期盼自己还能尽些绵薄之力。
奉星如揽着左思仪下楼,他们沉默地一直走到主干道上,侧门遥遥可见。左思仪落下脚步,脱下肩上的外套,交到奉星如臂弯里,她似乎想留着话,仰起脸,仰望奉星如,脸上微微落下遗憾,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
奉星如感到几道视线他转身凝视,但因为散光,远处徘徊的光影有些重叠,虚渺似幻。他们再次并肩走出去,直到他看见两道身形,其中更高的那个唤道:“星如。”
奉星如即便做好了最坏的预备,但此刻听见柏兰冈沉稳而坚定的呼唤,他必须承认,心里那口悬空的铜钟终于当啷落地。他朝柏兰冈的方向,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