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一时安静,奉星如抽眼觑向对面,柏千乐始终眉眼不展,凝着一种有别他往日的肃穆,奉星如便知道他心绪不佳,不再主动挑起话锋。
他看着柏千乐碗底干净了,起身给他盛了一碗,见他不怎么搛文蛤,以为这不合他的胃口毕竟柏府的家常,俱是东星斑、海青蟹、北极虾之类的生鲜,七八块一斤的花蛤太廉价,算不得什么好菜。
他自己搛了几只,剔出螺肉,忽然受到注视,他抬头望去,只见柏千乐圆睁着眼,看得奉星如头皮发紧,他的筷尖掉转,螺肉落入柏千乐的勺羹,他眼看着柏千乐和着猪肝粥送进嘴里。
奉星如顿悟,颇有些无奈地好笑,“我还以为你不爱吃。”原来是不愿脏手,偏要他剥好了递入碗里,柏千乐这娇惯的脾气真是十年不减。
柏千乐扁扁嘴,他的调羹在粥里转了转,终于说话:“这几天我都不在家里吃饭。”
“外卖好难吃。”
奉星如一句“怎么会吵架呢”在嘴里转了一圈,他没问。柏千乐抬脸盼望他:“哥,你要跟二伯离婚?”
奉星如放下筷条。“那天你走了之后”柏千乐吃了一口粥,“二伯跟五爷吵架了,他发火,五爷也发火。大伯也不高兴。太太回来了,听说你的意愿,很生气。二伯跟太太又吵了一架。不过没怎么说你,说他自己。”
奉星如心里泛起一段很轻薄的惨淡,“你二伯跟五爷吵什么?因为我不忠?”
柏千乐摇头的幅度很小,他的话也落得轻,卷着疲倦。家宅不宁,他也受累。“二伯怪五爷,为什么要那样说你。他不怪你。他跟太太说”
“他说,虽然很难操作,但如果你一定要离婚,他也不会反对的。太太就很生气。”柏千乐没有继续解释柏夫人为何生气,他收回落在羹碟里的视线,投向奉星如:“哥,你真的要离婚?”
奉星如低下头,抹了把脸,肩膀沉沉地塌陷他长长的自哀里,柏千乐看见他满身的失意。他抬起下巴,手压着桌沿,虚虚地握成拳,柏千乐旁观着他眉眼身形的每一寸变动,这样的姿态通常见于那些心里闷着幽深曲折的人,表达的意义是余恨、委屈难申、还有抗拒。柏千乐于是了然,他心意已决。
相顾无言。
“时到今日,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二爷,”奉星如微微一笑,“离婚确实是我先提的,千乐,就算我不提,从此我在你们柏家也无处存身。不是我容不下丑闻,是二爷容不下我,柏府容不下我。”
“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们家也容不下我,你明白吗,千乐?”
窄小的灯下只有他们彼此对面,奉星如咬字也放得很轻,他们低声,好似暗中蛰伏着一团坚固而不可捕捉的轮廓,他们生怕惊动了它。但即便再轻,奉星如的话飘下桌面,依旧与瓷碗相撞,撞出一种坚硬的质地。
柏千乐缄默,奉星如为他搛下一团最鲜嫩的鱼腩,放入他碗里。“我和你们就是两个世界,两种宇宙。两个宇宙是不能硬挤在一处的,只会发生磁暴,你们体量大,固然毫发无伤;但我体量小,”奉星如唇角勾着,他的想象从来浅薄,此刻竟拟出比喻来,倒有些不合时宜的闲逸,因此又笑了:“你知道的,质量小的星球靠近宇宙爆炸会怎样?粉身碎骨。”
奉星如摆摆手,“如果不是你大伯抹掉了你的背景,造了一层身份,截断你的姓送你入营,我们本来也不该相遇。”
“可是我们已经相遇了。”柏千乐凝定地注视他,奉星如听见他寸步不让:“没有‘本来’,没有‘应该’,缘分发生了,就是发生。即成结果,地老天荒也不会更变。”
奉星如思忖,柏千乐将他的话锋堵死了,他无从反驳,只好投降:“很对,你现在很会说话了。”
柏千乐挖了勺鱼肉,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