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车着急上楼,因此没注意到后头跟进来的奔驰,在他车位周边转了一转,开出小区门口,泊稳了。

奉星如蒸上鱼,锅里滚了粥,刚下完猪润和猪腰,手机震动了,他擦擦手,难掩奇异:“千乐?”

柏千乐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如往常朝气。他静了片刻,才闷闷地喊了声,哥。

“哥,今晚我能不能找你吃饭?”他本来兴致就不算很高,兼有几分小心翼翼,听得奉星如抓起衣角。“我在西苑门口了,对不起。”奉星如不知道他在车里仰了仰脸,墨镜遮掩了他的眉眼,牵着孙女经过的老人、走出地铁的白领、夹着篮球回家的高中生都不免往他车里瞥两眼,为他的车,为他透明的车窗,为安坐车里而过分年轻的他。他半降了车窗,听见高中生们勾肩搭背地窃笑,果然豪车从不贴膜。

他话尾坠着歉疚,脸色却十分平静,毫无羞赧,仿佛跟踪到他人私宅不是什么唐突失礼的事,一脸坦然,理所应当。

他静默了,并不催,听奉星如在电流那厢屏息,他在心底默数,默数奉星如的惊愕的沉默。

他咬了咬唇,低落下去,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二伯和太太吵架了,吵得好凶,他们现在还在生气。二伯不回家,大伯、五爷在太太面前也不说话,哥,我不敢回去,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他听见奉星如的电流那头落下一声遥远的叹息。

柏千乐拧开门把,他扫了一眼,玄关很小,飘来胡椒滚鲜肉的米香。厨房的磨砂玻璃墙后一道朦胧的身影,他喊了一声,也许是淹没在油烟机的吵杂里,他没得到回应。他往室内环视一圈,看起来像个两居室,客厅连着餐桌厨房,装修不算潦草,但也谈不上如何精心。

他收回视线,满肚子冷风,对着墙后的背影又唤:“哥。”

这回奉星如回头了他皱着眉头炝锅,匆忙地瞥他,抬抬下巴:“拖鞋在地下,只有一双,我下楼穿的,你要是不嫌弃就自己换吧。”

他末尾拔高了声音,手臂一挥,哗啦啦地,像是贝类落入瓷碗里跌跌撞撞地脆响。走道里漫开紫苏微呛的辛香。

柏千乐依言他毫无芥蒂脱下皮鞋、踩进奉星如的塑胶拖鞋里吧嗒吧嗒走了两步,又拉开柜门,低头一看,只见柜子里除了男士冬靴、皮鞋、运动鞋四五对,竟有一双浅粉色的拖鞋,一双红色亮皮的软底鞋,显眼的女款。

他肚子里的冷风又翻腾起来。

“千乐,来搭把手。”

柏千乐立马关上柜子,进厨房里洗了手,接过奉星如手里的瓷碟。“小心烫,刚蒸出来的。”

瓷碟还是颇有份量。他端上桌,奉星如也捧着大海碗来了,桌上已切好一盘卤菜,“黄骨鱼,炒车螺,今晚没饭,只有粥。我一个人,吃得简单,没那么多菜了。”

柏千乐摇了摇头,“不要紧。”

奉星如让他坐好。他钻回厨房,柏千乐坐了会,坐不住,也跟着他钻进厨房里。

“为什么要放花生?”

套间小,更容不下厨房做多大的空间。奉星如拿着料头刚转身,差点撞上一堵肉墙,他往锅里下了花生、炸两、香葱,抖了一勺胡椒和细盐。“花生香,口感丰富点。”

他搅动了粥米,“我不知道你要来,只煲了今晚和明早的份,你吃不吃猪肝?”

柏千乐点点头,他说好,柏千乐依旧堵在夹道里,被他拍了拍手臂:“我的少爷,拿碗,吃饭了。”

三条黄骨鱼,奉星如原本盘算着只蒸两条,剩下一条明天早上解了冻煲汤;但他思量了柏千乐正是年轻的时候,恐怕今晚这点菜两个人吃太俭省连忙将三只猪手及卤味全摆上,勉强算个凉菜。他又炒了碟虾米鸡蛋,没有青菜倒无所谓,柏千乐看起来也不是爱吃青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