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捞起袖子,扣在肘弯上,精悍的手臂扣着带金的劳力士,惹眼得很,奉星如不敢再多看,垂下眼帘。

他打量自己,他是omega,本来身形就不可能像alpha那样雄健,他也从未因此生出什么自卑自伤,甚至他有肌肉,也有利落干净的身手,两条腿一夹能绞断白人毒枭的头颅。但此刻他面对着舒展自在的柏闲璋,他忽然生出些羞惭来他干巴得仿佛青春期没吃过饱饭,营养不良一样。

且人靠衣装,同样是衬衫,他身上的就是一般的棉料,那种一个打版套进机器量产然后摆进商场柜台、过季就打折的大众货,跟男人身上泛着细腻光泽的那件根本没得比高级的衬衫通常都有一种独特的光泽,哪怕同样是棉料,埃及棉跟普通棉也是天差地别;加上考究的剪裁甚至量身定做好多个打版改了又改,力求最好的效果,光是在请打版师傅做版型上不计成本的投入就已经让普通品牌望尘莫及。用料、版型、剪裁、走线车工所有不起眼的细节,最终缔造了贵贱悬殊的质感。

奉星如在心里笑了笑,这些东西太浮华,哪怕穿在柏家人身上,不过也就是从一个橱窗换了另一个橱窗而已,与他什么相干?

他这些迂回曲折的思绪并没有流露在脸上,柏闲璋热好身甩着手腕问他们想听什么,柏千乐点了曲子,奉星如便不再出声,谁知柏闲璋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柏千乐看起来也接受过音乐方面的教育他的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敲下节拍,柏闲璋演奏结束他还能给出点评情感处理,哪些音重了哪些轻了,他很有自己的见解。

柏闲璋似乎对他的点评很包容他会按着柏千乐的建议更改指法,认同抑或不认同,谈论自己的想法。

奉星如在一旁看着,心底松了一口气,说没有欣羡,那是假话。

后来柏闲璋又选了几首曲目,他运弓的时候,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不同角度的细光,很吸引视线。不得不承认,腕表真的是最复杂也是男人最好的装饰,这华而不实的东西太挑人了男人最怕金色的劳力士,大腹便便戴起来像暴发户,太瘦弱的又撑不住它的气场,气质平庸的戴它愈发俗气,不够沉稳的越发浮夸毛躁。能带得好金劳的男人,百里挑一。

奉星如走了会神,曲子结束,他习惯性地抬手鼓掌,本以为今晚没他的事了,未曾想柏闲璋这回却没有搭理柏千乐,而是转向他,要他也选一首。

好在奉星如想起了那张黑胶唱片他随口说了个记得的曲名,柏闲璋的目光在他这里停了一停,男人的眼里似有些许令他眼花的赞赏。

奉星如心里忽然失措如擂鼓,他埋下头,吞了吞唾液。

柏闲璋拉完这一曲,嘴边漾开的笑意更深、更真诚了,他眉间的积寒春风化尽,像松开了紧绷许久的琴弦,他张开架着琴的双腿,熨烫出的中线随着小腿的弧度蜿蜒,每一寸那么惬意舒展。他那双如海如浪的双眸凝视奉星如,奉星如顿时蹿起一股强烈的紧张,手脚僵硬。好在他没要奉星如作什么点评,他自己就很满意,说这是他心里那位作曲家最优秀的曲子。

奉星如手心渐渐回暖,他笑了笑,为柏闲璋与柏千乐都斟了茶。

金戈般的秋声渐渐萧肃,山谷里落了第一场早霜。

临近年底,百般事忙。柏闲璋与柏兰冈都要开始动身巡视慰问各自的属地,柏千乐也忙着年底最后的操练,柏淑美的编制最特殊,人都盼着回家,那些关押在大牢里的曾经的人也不例外哪怕平时再顽固,这时候心防总是脆了一个缺角。

他时常披着一身月凉回家。有时候奉星如下楼走走,偶尔会撞见他解下大衣手套的身影。纱一样的月光漫入空荡荡的客厅,他孤零零地阖眼坐着。黑暗里剩他轻缓起伏的呼吸,像头蛰伏的兽,悄悄在月光旁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