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那人的脚步声吸进地毯里,那人站定在门边,呼吸声平静。他浅淡地说,“你不愿开门,我只好进来,夫人叫我来看看你,今晚的饭已经送来了。”

柏淑美转头,看着那人侧身让开位置,佣人端着餐盘食具进来,摆在柜子上,随后沉默地低头,躬身退出去。

那个人作势也要带上门。

柏淑美终于发话了,喝了酒,又经受了酒吧里烟熏火燎,他的嗓子很哑,“站住。”

奉星如的脚步一顿,身后的男人又拖着嗓音懒洋洋地说,“爷让你走了吗?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当我的房间是什么,菜场吗?”

柏淑美看见那人再也不动了,肩背紧绷,好似浑身不自在也似,他心底冒火:凭什么进我的门就一副万般不情愿的样子。那个人没有转过身子,听见他话里好像也压着脾气一样,说柏夫人的话他已经转达,不打扰五爷雅兴。

他照样捏着酒杯,抿了一口,讥笑地哼了一声,“放屁。奉星如,口口声声柏夫人,要不是夫人不叫你来,你巴不得我醉死在今晚,是不是?”

他更加愤怒,拔高了声音,呵令:“夫人让你看爷,你就是这么交差的?过来!”

在开门又退缩的那个瞬间,柏淑美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应该说这一章他的情绪都是很复杂多变的。他也是柏家人里面感情和想法最曲折、幽深的那个,不知道我写出来了多少,又能被友友们感受多少

第025章 21 .1

“夫人让你看爷,你就是这么交差的?过来!”

奉星如像无辜的行人被骑楼上的住户兜头泼了盆洗米水,那种湿冷的、水淋淋的屈辱。

但是他身处柏五爷的房间,泼他一身水的人是柏淑美。他在柏家已经举步维艰,他们最好不要再生什么事端。

奉星如吸气、吐气,这两个维持生命最基本的动作重复了许多遍,他才勉强将升腾的怒潮压平。湿冷的屈辱变成温热的难过。

他回身,视线落在那个倒在沙发里的男人脸上,男人不防被他捉了目光,他眼皮略略低垂,移开了眼眸。

奉星如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定了,他注视男人,注视他那张在月色里糜艳的脸:“五爷,你喝醉了。”

柏淑美不为所动,指尖摩着酒杯的镀金边,他听见奉星如用冷淡的口吻说,既然醉了,那就好好休息,别发酒疯。

奉星如的口吻太过冷漠,他想,冷漠得好似他们已是陌路。

“我让你过来。听不懂吗?”

“你喝醉了。”

奉星如一动未动。他站在门边,门外的光线透来,门框像光与暗的切割线。看那个男人一如当年,好像要烂在无光的夜色里。

他看见那个男人闭了闭眼。奉星如正以为自己交代得差不多,可以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刺耳的声音男人手里的酒杯跌落,在大理石地砖上碎开一道清脆的爆响,淡金色酒浆四溅,清苦的朗姆酒味在月色里弥散。

男人压着扶手起身,酒晕一般地,晃了晃。他捂着额头,奉星如在方才刹那里绷紧的身子忽然一滞柏淑美咬着牙龈,埋着头,眉头紧拧,他在默默消受着酗酒之后的痛苦。

奉星如不愿回想当年,可是当年太鲜活、太明烈,记忆冲破他刻意的压制,搅得他呼吸都如鲠在喉。

这毕竟是,他曾经一往情深的男人。彼时十六岁奉星如的爱意冲动又笨拙,却到底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奉星如抹了把脸,偏过头去,“我去厨房要碗汤来。”

他走得甚至有些慌乱,仿佛落荒的十几年之后,他依然在赤裸裸的回忆与软弱前一败涂地。因此他没有看到,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柏淑美浸着酒意震动而不可置信的破碎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