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完手下,很娴熟地备上奉星如的茶饮。“千乐是很关心奉生。那一家我们多少都知,老爷子后生阵时不积阴功,儿子早年玩得太过坏了身,如今名下只得这一个孙。从小宠溺非常,对佣人坏得很。读书也未够争气,整日家只识得同一班狐朋狗友滥赌滥饮。其实人家哪是真心结交他?不过见他手松,又好面子,骗他做冤大头而已。说搞投资,在西港被人做局,骗了两千多万,差点死在码头。还是老爷子出面捞人,事后听说那帮人被斩得肠子都碎了,唯独剩了两只手,两只脚,挖了一对眼睛,一张嘴,全部封在酒坛里,用人参泡成酒寄给那边的老大。”
“老爷子还管得住些,听说去了国外之后,很无法无天,飞冰都被抓了两次,也是老爷子托当地的福清帮华人会摆平。”
“私生子女倒是有,但从未认返宗,唔知今次又怎么争。他那帮野孙,有几个心狠手辣。”
奉星如听着,檐下点点苔痕,他的睫羽承着多少期盼的注视,鼻梁乃是一柄骨刀,刀刃久经风霜,当然难免斑驳,雨燕沾了泥水钻入根茎的迷宫里,蝉鸣迢迢,不过是一个寻常、静谧的午后。就在这把藤椅上,这片瓦檐下,百年光阴,又发生过多少同样的絮语?人命,时局,构陷,成算,动荡,天翻地覆,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奉星如手上没有家族印戒,没有象征权力的图腾,他不是西西里的教父,亦不是叱咤风云的海港枭雄。他杀过人,很多人死在他手上,他没碎过尸,因此他只是聆听,听血海深仇,听涛声起落。
管家一边说,一边暗自观察奉星如的神色,奉星如越平静,他越佩服愈发相信奉生是个见过血的狠角色,若是普通人坐在这里听他方才的那番话,早就吓破了胆,遑论还有托起茶盏慢慢品尝的雅兴。
“你以为我会怕。”
奉星如放下茶杯的时候说,他闭上眼咽下茶汤的微苦,等待回甘,“那些手段一听就晓得是旺屏那边的人,老爷子也是混过的,手、脚意思是伸得太长,做错了事;嘴巴,说错了话;眼睛,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都很合规矩。那帮人,无非是钱,货,觊觎别人的版图而蠢蠢欲动。这样的人,我杀过好几个。”管家在他身侧站着,恭候着,却迟迟等不到奉星如的追忆奉星如眼睫低垂,落在描金绣彩的茶杯上,管家于是为他添上新茶。
“死人的时候很难看的,屎尿具下,脑浆从耳朵里流出来,看一眼这一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