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风!”
紧随在他身后的黑衣人立时发出欢喜的低呼,尖嘎的声线显出这说话之人年纪不大,心性还有些跳脱。
九影淡然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他定住身形,高举铜灯打了个手势。
队伍很快便停了下来。
“等着。”
简短地吩咐了一句,他独自举灯前行,十余步之后,眼前忽一宽,却原来秘道已然到了头,前面是一方可供三、四人直身的空地,正当中立着一架木梯,木梯的上方,则是一面木板。
“呼啦啦”,寒风自木板的缝隙间透进来,烛火左右摇曳着,仿佛随时将熄。
“到了。”
九影微阖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刺骨的寒意随风渗进胸臆,似是能将人的心魂亦涤净。
他的眼角突然抽搐了几下,眉头亦随之跳动。
这一刻的他,神情似悲似苦,又似无限哀凉。
然而很快他便又复归如常。
他张开眼,幽暗的焰光映进他的眸子,那浅褐色的瞳孔深处,不见情绪。
“我先上去,你们听我号令,每十息上一人。”
他的声音很低。
随后,反手拔出长刀,同时吹熄了烛火。
……
当通往东平郡王府眠云阁的秘道重陷黑暗之际,身处西门大街归鸿巷的郭陶,亦正陷入他此生最大的黑暗。
“这是……怎么回事……”
跌坐在厚厚的雪地里,他听见了自己浑不似人声的呢喃。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坐在此处?
身上是沾满鲜血的甲衣,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长枪,枪尖儿上的血渍已然干涸。
没有人。
长巷之内,断肢、死尸与丢弃的兵器盔甲,四处散落。
郭陶搓着冻得青紫的手,身下传来的冰寒让他全身都在哆嗦。半挂在脸旁的头盔早已不堪动作,晃了两下,“噗”地一声掉进雪堆。
一瞬间,乱发和着雪水披了他满脸,在他满是血污的面上冲出了几道沟壑。
他用力捧住脑袋,另一只手在眼前拨弄着,似是要擦去一些什么,以便看得更清。
大雪扑天盖地,幽长的巷子里,隆起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冢。
那是被积雪覆住的尸首。
粗略地数一数,竟有四、五十具。
郭陶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都是他们的人?
那此处……还是京城西门大街么?
这难道不是乱葬岗?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乱葬岗,是他糊里糊涂跑出了城?
郭陶的眉头拧作一团,试图理清思绪。
然而,在冰天雪地里昏迷的那段时间,令他浑身僵冷、头痛欲裂,视野亦一片混沌。
他看不清。
更想不明。
筹谋多年、精细入微、缜密无漏的设局,何以会变成如此情形?
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为什么大好的局面,竟会在一夕之间跌落千丈?
他用力地扯着头发,喉中发出困兽般的低嚎。
分明开始时是极顺利的。
军械、战马、粮草,无不筹备充足;而城里递来的消息亦表明,一切都在谋划之中,只消依计行事,便可改天换地。
而接下来也果然一切顺利,诚王大军如约定的那样,畅通无阻地开进京城、杀向皇城。
只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