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目,作者是煞费苦心的,在不同时期的稿本里,来回改动,以求更加合适。那么第八回无论是宝、钗、黛,还是莺儿、李嬷嬷,确实都有上回目的资格,因为他们还都会在后面的情节里出现。由此类推,到了第十回,既然回目里上半突出金寡妇,下半强调张太医,那么绝对不会是“随便那么一写”,而且,大家请注意,各个古本在第十回回目的写法上,竟全然一致!(只有个别古本把“穷源”写作“穷原”,存在那么小小一点差异。)我的看法是,张友士在八十回后还有故事自不消说,这位金寡妇,也会再次登场,有与她相关的情节出现。当然,璜大奶奶也还会有戏。实际上前八十回里,提到贾璜的地方就不止一处。
从《风月宝鉴》中撷取改造?
在第一回的楔子部分,开列此书的各个异名时,有一句是: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这个题名的意思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具有训诫的意味,符合儒家的道德指向。东鲁孔梅溪我原来以为未必真有其人,很可能是杜撰出的一个名字。东鲁是界定这位孔氏的籍贯,说明他是春秋末期鲁国那个孔夫子的正牌后代,这样一位人士来给这本书题名,他着眼在儒家所提倡的“非礼勿动”,因此题曰《风月宝鉴》。我总隐约觉得这样写多少含有点调侃在里面。后来我注意到第十三回有一条批语,是针对秦可卿念出“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偈语的眉批:“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写这条批语的梅溪,应该就是题名《风月宝鉴》的孔梅溪,看来还真有这么个人。脂砚斋给这句话写了眉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这句话里包含很大的信息量:一、《红楼梦》并非曹雪芹的处女作。此前他起码还写过一部小说《风月宝鉴》。
二、曹雪芹有个弟弟叫棠村,兄弟二人感情很好。哥哥写了《风月宝鉴》的小说,弟弟就给写序。
三、曹棠村在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已经过世。
四、脂砚斋跟曹雪芹和曹棠村兄弟二人都很熟,关系不一般。脂砚斋批书的时候,看着这新写的小说,就不禁想起那部《风月宝鉴》的旧稿来。五、楔子里的这段话交代这本书的各种题名本来是不一定要提《风月宝鉴》的,但是因为想到棠村已逝,令人感伤怀念,于是就还因袭(保留)了这个书名,以作纪念。
六、不说是曹雪芹“故仍因之”,而说“余……故仍因之”,显示出脂砚斋对书稿有很大的处理权,在抄阅批评的过程里,常常提出主张,让曹雪芹采纳,有时甚至自己亲自动手,完成某些片段,甚至补足某些章回。
这第十一、十二两回,其中贾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显然是曹雪芹从棠村作序的《风月宝鉴》旧稿里撷取出来,融入到《红楼梦》文本中的。这段故事里出现了跛足道士,把一面可以两面照看的镜子给了贾瑞,说是警幻仙子所制,必须只照背面勿照正面,但贾瑞偏爱照正面,结果纵欲泄精而亡。家里人用火烧那面镜子,镜子里哭道:“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何苦却来烧我?”而跛足道人也就适时地跑来,收回了那面风月宝鉴。其实在第五回里,作者已经写到警幻仙姑的一番话,把“皮肤滥淫”的性欲发泄和在体贴入微中欣赏女性获得欢悦加以严格区别,后面还有宝玉为平儿理妆、为香菱换裙等生动的故事情节,对男女情爱的描写已经升华到超“皮肤滥淫”的精神高度,似不必再写一段贾瑞的故事来“戒妄动风月”。可是,曹雪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难以割舍他早期作品《风月宝鉴》里最生动的一段,就把它演化为了《红楼梦》的第十一、十二两回。
当然,曹雪芹把贾瑞的这段故事融汇进来,基本上做到了自然流畅。第十一回有些文字接续第十回,写秦可卿得怪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