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已经公开了。而甄家是贾家的“老亲”,属于“一荣俱荣,一枯即枯”的社会关系,宁荣两府里难免就会出现惊惊咋咋的风言风语。惜春本是一个“勘破三春景不长”的先知先觉者,她当然也就预感到“谩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宁国府收养“义忠亲王老千岁”女儿秦可卿的事,别以为几年前那个“体面了结”是真了结,很快皇帝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藏匿“坏了事”的政治力量的遗血这件事,会成为贾氏宗族“造衅”的“首罪”,率先被皇帝重新追究,因此,听了政治性的风言风语以后,第一步,惜春就“杜绝宁国府”,荣国府虽然也风雨飘摇,绝不能久住,但尚可暂住一时,宁国府是绝对不能回去的了。“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议论,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惜春怕编派她什么呢?仅仅是怕编派她在男女之事上“不干净”吗?荣国府难道就干净吗?杜绝宁国府留在荣国府就能避免道德方面的流言蜚语吗?我认为,她是觉得自己已经“大了”,属于要担待法律责任的了,如果她回宁国府,会有人编派她对藏匿秦可秦的事“知情不报”,甚至编派她的真实身份也和秦可卿一样可疑,因此,她第一步就是跟宁国府彻底划清界限,脱离干系。第二步,当然就是毅然剃发出家,在贾氏宗族在皇帝来打击前就遁入空门,当皇帝的重拳打击来到时,她一来提早跟宁国府一刀两断,二来荣国府的种种“罪行”更与她了无关系,因此,就可能被皇帝放过一马,由她去“缁衣乞食”,她也就不管什么“父子兄弟”,更不管姊妹姑嫂,唯求保住自己,不被连累,不至于被“或打,或杀,或卖”她为什么把“或杀”排在“或卖”前面,我在别的文章里有详尽解释,这里不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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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杜绝宁国府没多久,“三春”就渐行渐去,进入到“昏惨惨灯将尽”的“四春”,“家亡人散各奔腾”,“各自需寻各自门”,惜春寻到的就是“空门”,她的“奔腾”方式就是“顿改昔年”,白日“缁衣乞食”,晚上“独卧青灯古佛旁”,她的肉身苟活于世,她的心却已经死如冰块。曹雪芹通过惜春这样一个形象,提供了一个在威权政治和炎凉世道中以杜绝人际唯求自保的生命个案。其惨痛的内涵,值得我们在体味中旋转出无尽的喟叹与警觉。

惜春的那幅《大观园行乐图》,贾母后来再无心思过问,大观园的众儿女们也再无心去观她作画,她自己更一定从懒画发展到罢画,乃至毁画弃画。曹雪芹的后二十八回里,会怎样具体交代乃至描写到惜春那幅画的下落呢?二百多年后,留给我们的想象空间仍是那么阔大、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