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周易·序卦传》

这种企图把天地万物都纳入秩序的构想,既是中华文化立身的起点,又是中华文化长寿的原因。

有序便有寿,无序便无生。只因时间有序,文化有序,生命有序,一旦无序就会剥蚀时间,剥蚀文化,剥蚀生命。

对比显而易见,教材并不遥远。想想那些永远密布着刀枪和贫困的千里沙原,那些永远交替着激愤和恐怖的拥挤广场,那些再也找不到文化遗迹的文明故地,那些再也找不回现代尊敬的古代圣城,我们会反过来更加读懂自己的文化。

好了,至此我已经讲述了中华文化长寿的前四个原因,那就是“体量自觉”、“自守自安”、“力求统一”、“惯于有序”。这四点,都是中华文化紧贴大地的宏观选择。还有四个原因,更靠近文化本义,且让我逐一道来。

中华文化长寿的第五因:简易思维。

我的这一概括,一定会引起某种争议,因为很多学者喜欢把中国古代的那些奠基典籍说得非常复杂和艰深。正好那些典籍由于年代久远不易被今天的普通读者轻便解读,这种误导也就成立了。

其实,文化就像一个人,过多的营养,过厚的脂肪,过胖的肚腩,都不利于长寿。长寿的中华文化,从来不愿用自己的肩脖去撑起那些特别复杂的学理重担。它一直保持着精瘦瘦、乐呵呵的行者形象,从来未曾脑满肠肥,大腹便便。

为什么能够精瘦?因为中华文化一上来就抓住了命脉,随之也就知道什么东西可以省俭,什么东西可以舍弃了。中华文化的命脉就是“人文”,《周易》说:“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因此,对鬼神传说,敬而远之;对万物珍奇,疏而避之;对高论玄谈,笑而过之。这与其他文明相比,不知省下了多少卷帙和口舌。

典籍之首,该属《周易》了吧?这个“易”字,第一含义就是“简易”,第二含义则是“变易”。连在一起,就是以“简易”的方式研究“变易”和“不易”。但这种研究又不付之于抽象,而只是排列卜筮的概率,形成框架。这与其他文明的开山之作一比,显得非常精简和直截。

诸子百家之首,该属老子了吧。然而且看老子的全部著作,只有那五千字,从内容到形式都在倡导“极简主义”。几年前,我在向北京大学的各系学生讲解中国文化史时曾经指出,老子是中国文化的“清道夫”。他那四个字、四个字如刀斩斧劈的简洁文句,呈示了中国哲学不肯多添一笔、多发一声的极致。由他白发白须又默默寡言地在前面走着,跟在后面的诸子百家,谁也不好意思把话讲多了,把书写长了。

“清道夫”的意义,在于把道路整干净。干净的道路方便走路,于是也可以走远了。走远,就是长寿。

再看最有名的孔子,他的传世著作《论语》,是一段段简短、随兴、通俗的谈话,一点儿也没有端出任何理论架势,呈现什么高深形态。

至于庄子,干脆是在写散文诗了。他以轻便而优美的寓言创作,不小心踏入了经典殿堂,受百世敬仰。

说到散文诗,不能不联想到《诗经》。那是地地道道的诗,而且多数是短诗,带着华北平原的波影和鸟鸣,居然也被尊之为“经”,成为中华文化的起点之一。

连端庄的儒家也反复表明,“艺”和“乐”是一种重要归结。为此,李泽厚先生曾以“实用理性和乐感文化”来阐述中华文化,颇有见地。我以一部《极品美学》来响应。

确实,在根子上,中华文化是简易的、轻快的、朦胧的、优美的。这种特点使它便于接受,便于传诵,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