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迦不耐烦地抖腿,大腿背面被竹格印出界限分明的淡红棋盘格。

浴室嵌进墙里的门缝是脱胶的黄,灯投着门上的小块毛玻璃是失真的黄,水声都被虚化成密密的雾气,门一敞就有让岑迦蒸发的风险。

可她从不警觉。

她低低地冲着浴室的方向吼,“沈圆,你快点洗,再拖拉热水都要被你用完了吧!”

沈圆不知道听没听见,鲜少地躲在里面不搭腔,从前她说一个“嗯”他都恨不得摇尾巴多续一些交谈可话音未落,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屏幕亮得生怕她窥探不到她并不关心的他的隐私。

鬼使神差,她真就低下身子去读那弹出来的信息框里的一行字。

妈妈:姐姐在外婆家再怎么乖,你也要小心些。   9

她攥住沈圆手机的时候,自己的心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攥得快要裂开了。

宋春徽的消息接连发过来:别我说那么多次,你都不听。

手机在她掌心里颤抖,震得她耳膜嗡鸣,她一时觉得血气上涌,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外婆吊在屋里的香包也不能再宁神,馥郁得她快反胃。

宋春徽在那端继续传达母亲的担忧:姐姐的性格不好相处,她家的精神病史我和你讲过了,我是真怕你会再受伤,你还是不要和她走太近了圆圆。

精神病史。

岑迦出奇平静地搁下手机,维持了它在茶几上原本的摆放位置与角度,她变回皮沙发里的一滩,从前是黏融的糯米糍,如今就是冷凝的山楂糕,她的脸不正常地涨红,不知是吹不散的亚热带季风作祟,还是她分泌着哪些恶的多巴胺。

她的指甲陷进竹格的缝隙中,在皮沙发本就绽裂的身上划拉下一道疤,凸起细密的惨白网纹。

你自找的,后妈,他若听你的告诫,不再来与我走近。

我还要去招惹他,祸害他。

沈圆擦着颈后发根走从浴室走出,他头发蓬密,被打湿也不会塌塌如落水小狗,指肚藏在毛巾里看不出是皱巴巴,可耳垂都被热气熏到透粉。

他心思好多,未穿上衣,阔肩窄腰地亮相。

岑迦沉默地坐在那一角里,灯光稠得要将她盖成一只铜偶,可沈圆知道她是多么的雪白,黏上汗液时是流动的绸缎感。

他刻意地不去看她,嘴上还装作漫不经心,“姐姐,热水还多得很,你可以去洗了,等下浴室我来擦就好。”

人往那座矮小的冰箱走去。

他这时候已经生得过分高了,拔节抽条地疯长,上层的保鲜室他都要低下臂弯去开。

外婆泡了梅子酒在里面冻着。

不像他如何拙劣地目不斜视,岑迦像在花丛罅隙里掩映的雌豹,一双眼烫而冷地逼视着猎物般黏在他背上,流丽的背部,可她不是狩猎中的窥伺。

她是已决定肢解猎物分食前的审视他。

保鲜室里的灯管是已老化寿命不长的黄,照在沈圆蜜色的皮肤上竟如镀绵金,微弱的冷气不会让他像戏码里牙齿哆嗦,竟有些暖意,如夜市里将面颊贴上斑斓的玻璃鱼缸。

他取出那只玻璃瓶,细颈大肚,里面滚了几颗浑圆梅子,泡到裂嘴胖身,让人觉得一咬就会滋满舌尖的酸辛丰腴。

他将梅子酒带到茶几上,矮身去取底层盘里码好的被子,要配外婆买的小圆口罐身杯喝,把梅子盛进姐姐那杯里才好这样想着,他突然不能动弹。

姐姐将脚搭在他那只撑着的膝盖上。

沈圆如被施咒,整个人险些原地坐化,唯一敢动的是后颈,如被一只手拎起颤巍巍地上仰,隔着发丝,他看见岑迦俯视着他,脸一大半陷进昏暝的灯色里看不清,可睫毛,鼻尖,下巴都翘翘地对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