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第二次,对准了腹腔。
犹记扶荧死时, 捂腹蜷缩, 定然是疼到极点的。
第三次, 胸腔。
这回有了痛意, 这点微末的痛意反倒让他有了短暂的清明。
宁随渊闭着眼,回想到自己许久之前。
那时他只是一条幼龙,被族人弃在身后, 看着自己的父母托举着他的兄弟,朝他递来冷漠一眼, 咕哝着他是祸星。
第四次长钉入体,宁随渊已经麻木了。
他仰躺在破破烂烂的王位上, 碎雷跟在砸在脚边,轰隆一声,也炸响了他残存的记忆。
无朔海也和这里一样。
一望无际的虚空,除了天降雷火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事物,他们将他桎梏再次,想让这些无尽雷困他不入轮回。
被关到一万年时,有个声音说,离去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代价……
宁随渊睁开眼,缓缓摊开鲜血淋漓地掌心,有洁白的种子自指尖脱离。
那是他的情髓。
宁随渊舍弃了自己的情髓。
父母厌他;恨他,杀他,即便如此,他依旧渴望,渴望他们回来,渴望他们能像疼惜他的胞兄那样疼惜他一次。
可是他知道,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渴望与自厌将之折磨,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情髓。
后来呢?后来……宁随渊在那群渺小的残兵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当寻到那人,透过那张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孔,他就认出了他是谁。
然后,顺势杀了他。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宁随渊骤然捏紧情髓,想将那枚脆弱的种子从中撕裂。
它却猛然抗拒起来,一如当时,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掌心。
宁随渊深切记得。
夺回情髓后,它贪念原来的身躯,不愿与他命火相融,恰巧宁随渊也厌恶这段凡人的记忆,于是多年来只将他收在识海,并未正式接纳。
如出一辙的反抗让他暴怒,“你本身就是我的!”
他的语气满是狂躁与凶肆,最后也不管它愿不愿意,强行将它重新融到自己命火当中,送进去的刹那,太阳穴嗡地炸开,一幕幕如切身体会过,迅速闪过眼前。
[慕宁,我知成亲之日是大喜,说这些会让你伤情。但……身为镇天司,我难以许诺岁岁年年,若今日生,便今日爱你多一些;若明日生,那明日再爱你多一些,所以……我不妄图生生世世;只求你我能渡今朝。]
[慕宁,花又开了,可惜没能在花开之前见到你。]
[慕宁,你今早没有亲我,定是我昨日做错了什么,才让今天不讨你的喜欢了。]
[慕宁,阿荧……打我做什么?我就是想叫叫你,谁让你是我妻子呢?]
“……”
慕宁,慕宁,慕宁,慕宁,慕宁。
全部的全部,都是慕宁,是他的阿荧。
记忆的最后,是那年轻的将军手持长枪站于身前。
他不羁的眉眼与他如此相似,宁随渊欣赏他的不屈,便说如若能跪地放城,便留他一条性命。
他没依,自也不会依。
他说像他这样的人,只配烂在泥里。
身体顺着王座滑落。
宁随渊佝在肮脏的地上,情不自禁地放肆大笑起来,滚滚天雷澄劈裂他的笑声,听起来尤为凄狞可怖,笑到最后,眼泪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他此生都是个笑话。
所求不得;所爱成恨,贪嗔痴,怨憎会,种种一切不过都是逃不开的苦妄。
沈应舟说对了,像他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