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梦境从漫天血色的折磨的她不人不鬼的西北荒野,到了江南的姑苏城外。
山野大雪,明月当头。
有个脸上带着伤疤的郎君背着她行在姑苏雪夜里。
他把她放在雪地旁,他指着头顶的月亮,然后跟着明月走远,最终那个影子在月光下消散。
她在光影里看见东宫窗台上的那瓶药,也看到长街尽头的那摊血。
又顷刻消散,什么都不剩下。
长安城外的大雪覆盖整座山庄,云乔终于梦醒。
她缓缓睁开眼帘,目光看向覆雪的窗台。
那里没有人放的一瓶药。
此处,也不是姑苏城外的山野。
而梦里的人,早已不再。
云乔伸出手臂,摸了摸那臂弯上,留下的刀疤。
声音极低道:“陈晋……”对不起。
她连问一问萧璟,他是死是活,都不敢开口。
她怕问出了他已经死了,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既不可能杀了萧璟为他报仇,又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赔给他,自杀随他去死。
满心的愧疚把她淹没。
她只能让自己不要想起他,不要问起他。
对不起,她这样自私,这样没良心,他当初不该管她的。
都是她的错。
云乔抱膝低眸,把脑袋埋在膝头,又缓缓抬起。
她终于不哭了,终于平静了,终于不再歇斯底里。
身边人都说她病好了。
连萧璟,都觉得她一日日的变好,终于快痊愈了。
云乔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留下的疤痕,指尖轻颤。
她想,或许是吧,或许她的病真的好了吧。
又或者,她只是累了,她不想这样一日日地闹腾挣扎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掌心的指甲,依旧会刺痛皮肉?
云乔指尖划过手臂上伤痕,一下下用力。
让自己疼得蹙眉。
她想,这个疤痕会一直跟着她的,也会一直让她痛着,让她记着,她有多么对不住那个人。
而这样的自己,又是多么龌龊难堪,多么的,不配为人。
……
天冷的呵气成雾。
捧着安神汤的嬷嬷从外头推门入内,
云乔目光缓缓看向端着安神汤的人,声音轻缓温柔,同她道: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阿娘。”
即便宋宛娘一直戴着人皮面具,她还是认出了,那是她的娘亲。
宋宛娘先是一怔,跟着叹了声近前,把安神汤送到她手边。
她戴面具,除了隐藏身份外,也是没脸见云乔。
宋宛娘哪里会不清楚,这些年,她带给云乔的伤害,没比萧璟少几分。
她藏了身份,就是不想让云乔知道是自己在这里照顾她。
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女,即便藏了面容,又哪会认不出彼此。
云乔接过安神汤乖乖喝完,伸手去,摸了摸母亲脸上的人皮面具。
她没揭开那面具,只是摸了摸母亲的脸。
跟着,看着母亲已经全白的头发。
“阿娘,你回去好好歇歇吧,二哥不是在西北吗,去和二哥一起生活,不好吗?”
宋宛娘喉间哽咽,握住了云乔的手。
“云乔,是娘亲对不住你,你如今这个样子,娘亲哪里放心去西北,到时候隔得那样远,你在长安一个亲人都没有,若是再有什么……”
有亲人没亲人有差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