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在棋鹰说萧璟要射死她的时候,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

可到眼下,方才萧璟残忍又羞辱的话,仍在耳畔,似是把她的面皮,从脸上生生剥去,又冻上她浑身血肉,那样的让她绝望。

所以这一刻,她本能地寻找依靠。

云乔从来都是个小姑娘,她一直没有长大过,从来都没有。

这些年来的风霜雪雨,无尽的苦难,反倒把她,永远永远的,留在了十三四岁哭了一遍又一遍的绣楼。

她没有被人救出过,从来都没有,少女年岁的她,一直留在那里,困在那里,始终没有等到过救赎她的神明。

曾经她以为救出她的人是萧璟,是那个告诉她,她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泥塑木偶的郎君。

可现在血淋淋的现实,又一次让她明白。

不是的,不是的。

他和那些人没有差别的。

当初长安雨夜,萧璟将她送出东宫,云乔淋得浑身湿透,扑在母亲怀中哭泣,母亲辱骂了她。

母亲说的那句没有她这样淫贱失贞的女儿。

云乔从未忘记。

她没有真正原谅过她的母亲,从来没有。

她只是不再提及当年旧事,来戳彼此的心。

可她无法原谅娘亲。

因为她忘不了,忘不了,那个冷雨夜凄惶无助被娘亲推开的自己。

那些痛,那些濒死的悲哀,不是一句句解释,一个母亲也有苦衷的交代,就能偿还她这些年的苦难。

或许是被母亲推开的那刻,或许是骂声入耳的那刻,或许是倒在粥棚里凄惶无助的那刻。

她又回到十三四岁的绣楼,她又听到那个少女的哭泣。

而这一天,萧璟的一句又一句话语。

如同当日长安雨夜,她的母亲一样。

至亲至爱之人,带给她的羞辱鄙夷,无异于活生生刮去她浑身血肉。

十三四岁时,那个绣楼里哭着的少女,不愿意信夫子教训的道理。

她不信女子贞洁比天地更大比性命更重,她就是觉得那婚内失贞的女娘,也不该去死,她就是觉得她们可以活下来,活得好好的,也值得被人珍爱。

夫子说她离经叛道。

阿娘看着她,对她动了最大的怒火。

后来很多年后的长安雨夜,她娘亲告诉她,既已失贞,便该随沈砚去死,难道要留在世上受人羞辱吗。

娘亲说过,倘若做不得贞洁烈女,反成了旁人口中的残花败柳失贞荡妇。

那么连她枕边的夫君,都可以随意轻贱羞辱她。

等待她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如一死保住清名,也得解脱。

从前,云乔不信这话,她总是觉得,萧璟是不一样的。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佛寺初遇。

他告诉她的话。

他说她的命,比所谓的贞洁,重要得多。

云乔信了的。

那是十三四岁后,已经学会了夫子教训的道理,记住了母亲殷殷地劝导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告诉她这样的话。

二十岁的云乔听到了,她想,她心底那个十三四岁被困在绣楼上的少女也听到了。

有人在告诉她,她没有错。

是的,她没有错。

有人也这样觉得。

她的爱人,她喜欢的,那个待她很好的郎君,也这样觉得。

可现在,那个告诉她这话的男人,用如此难堪的话,羞辱她。

“这样的女人,即便是当真怀孕,孤又怎么知道,她腹中胎儿,就是东宫的种……”

“她,你要杀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