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避他的眼光。我不想鼓励他说什么,甚或提起这个话题。
我一到家,母亲就想知道这趟旅行的细节。我告诉她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参观了卡比托①、波格泽别墅②、圣克雷芒教堂。除此之外就是到处走。看了许多喷泉。晚上去了许多奇怪的场所。吃了两顿晚餐。“晚餐?”母亲以一种轻描淡写、“看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语气问。“跟谁?”“一些人。”“什么人?”“作家、出版商、奥利弗的朋友。我们每天晚上都熬通宵。”“还不满十八岁,已经开始过甜美生活③了呢。”玛法尔达酸溜溜地挖苦道。母亲也同意。
<em>①卡比托(the Capitol):当地人称Campidoglio,为罗马七座山丘中最小的一个。这里曾经是古罗马的政治与宗教中心,有许多重要景点,包括米开朗琪罗设计的卡比托广场、罗马市政府、朱庇特神庙等。朱庇特神庙曾经是罗马世界的中心,这座山丘和神庙象征罗马为“世界之首”,连“首都”(capital)一词都源于这个地名。</em>
<em>②</em><em>波格泽别墅(Villa Borghese):1605</em><em>年为教皇保罗五世的侄子波格泽枢机主教(cardinal s cipione Borghese,1576-1633)</em><em>设计的别墅和公园。</em>
<em>③甜美生活(la dolce vita):</em><em>指奢华自我放纵的生活方式。因费里尼汗(Federico Fellini,1920-1993)</em><em>的同名电影而广为人知。</em>
“我们帮你把房间恢复原状了。你应该也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吧。”
我立刻觉得悲愤交集。谁给她们这么做的权力?无论是一起或分别这么做,她们显然为了窥探。
我知道我终究得回到我原来的房间,但我希望有更长的过渡期。我曾经想象躺在床上,挣扎着鼓起勇气走到他房间,却没料到玛法尔达已经换掉他的床单――我们的床单。还好那天早上。确定我们停留罗马期间他一直穿着那件宽衬衫之后,我再度要求他把那件衣服给我。我把衬衫放进旅馆房间的塑胶洗衣袋里,很可能下半辈子都要藏在别人窥探不到的地方。有些个晚上,我把衬衫从袋子里拿出来,确认没沾染到塑胶或我衣服的味道,抱着它,将两只长袖围在身上,在黑暗中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奥立法、奥立法、奥立法――那是奥利弗模仿玛法尔达和安喀斯的古怪腔调,用他的名字唤我的声音;那也是我用他的名字唤他,希望他也用我的名字唤我的声音,我愿意代替他对我唤我的名字,再回应他:艾里奥、艾里奥、艾里奥。
为了避免从阳台进入我的卧房,我走室内楼梯上楼。我打开我房间的门,把背包丢在地上,将自己扔到晒得到阳光的温暖床上。谢天谢地,她们没洗床罩。我突然很高兴自己回来了。我说不定转眼间就能睡着,忘记大波浪衬衫和那股气味,以及奥利弗的一切。谁能抗拒在地中海日照地区午后的两三点睡上一觉?
累坏的我,决定下午晚一点要拿出海顿乐谱,从中断的小节继续改编。不然,我要去网球场,坐在一张温暖的板凳上晒太阳(这么做铁定让我幸福到全身打哆嗦),看看谁有空跟我比赛。随时都有人的。
我这辈子从未如此平静地欢迎睡意。要哀悼有的是时间。它会悄悄来到,它一向如此,而且也没有任何从轻发落的可能。预期哀伤,好缓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