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膝缓慢而无声地跪地,任延上身挺得笔直,两手垂在身侧捏得死紧。
“请安叔叔,”他胸口深深地起伏,直待输出一口气后,才保持沉稳地说:“成全我们,不要为难安问。”
如果安问在身边的话,便会看到紧紧咬住的后槽牙,和如石刻般僵硬的侧脸线条。
跪一跪安远成,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这辈子不求神拜佛,不跪上帝,亦没有跪过先祖与父母。擂台上没跪过,打架斗殴骨头节都断了两根了也没跪过,此刻在安远成面前跪了,任延心里很平静,像海一样平静。
无所谓暗涌,只要死死地压住那些暗涌,保持海面上的平静,就可以了。
“你刚刚问我请了什么医生,我现在想起来了,我联系了国外的一家机构,结合中医的针灸、西医西药和电击疗法,很先进,一定能治好安问,说不定等你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不仅痊愈了,还顺便把你忘了。”
在安远成充满画面感的描述中,任延猛地抬起脸,声音像咬着牙挤出,尾音却早就失控颤栗
“别伤害他!”
安远成居高临下瞥他:“不然你求我。”
任延简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无法想像安远成的恨和怒,也无法理解他这种刻薄的、扭曲的作弄,究竟会有什么快感。
“你是不是觉得,很想不通,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安远成脸色还是不似常人的黑沉灰败:“任延,如果不是杀人犯法,你早就已经死了,我会用棒球棍亲自敲碎你的脑袋。你希望我不送安问去治疗,可以,这辈子你都远离他,别招惹他,也别想见他。如果你可以办到,如果可以亲口跟安问说,你跟他只是逢场作戏,说你根本不是同性恋,只是新鲜玩一玩他,现在玩厌了,准备找个女人谈恋爱如果你可以跟他说这些,我就不送他去治疗,我就让他好好地念大学。”
任延跪着,自下而上地死死盯着安远成,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绝不可能。”
“那就去医院。”安远成冷漠地说,背过身去,显示他无意多谈的送客令。
“你疯了!”任延豁然起身,捏成拳的手上青筋叠起:“他是你儿子!是你流落在外面十三年,吃了十三年苦的儿子!你因为怀疑他是私生子,就十三年不去找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就因为他喜欢男人,你就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你又凭什么?!凭你一个又一个的私生子?睁开眼看看!安远成!你外面的私生子,哪一个不比他过得好,不比他过得荒唐潇洒?他成为你的儿子,是来受罪的来还债的吗?你凭什么当他父亲?你他妈根本就不配有他这样的儿子!”
砰!
安远成反手,茶壶连着里面的滚烫开水一起飞了出来
细腻陶瓷应声而碎。
“任延!”
安问心里呐喊一声,再也顾不上忍耐,奋力挣脱开吴居中的禁锢
一连串的脚步声凌乱匆忙,任延顾不上脱下被烫湿的外套,下意识地抬眸看
他的安问一阵风似的穿过中堂,不顾一切地双手合腰抱住了他。
他跑得太急了,不管不顾的,简直像头小兽,一头栽进了任延的怀里。他的衣服、胸膛都湿透了,沸水滚烫,几乎也烫到了安问贴上去的侧脸。
口鼻呼吸间铺天盖地的都是任延的气息。他的队服,他的篮球衣,他身体的气息,运动过的荷尔蒙和淡淡的香水味。
任延一时怔愣,半抬着手,或许是觉得做梦。
他其实没想过今天能见到安问的,毕竟以吴居中转达的情况来看,安问被锁得很严。只是接到吴居中的微信,他怎么能不失去理智不顾一切?他只是想尽可能地近上一米、近上一寸地亲自确认安问的安危。
美梦成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