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年春节,我回成都稍作喘息,把目光瞄准温州。几个堂哥都在这里,开大货跑上海。当我在那所著名的二线高校虚度光阴时,几个哥哥以此为荣,认为我在改变家族的知识结构后,能轻易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而现在,他们的期望还没结出果实,我就投靠他们来了。

三城记(2)

温州的文字活,一个月也就两千左右。而一个资深大货司机连同吃油钱,一月能挣三千出头。事实上一个月拿两千和拿两万,只有数的变化而无质的区别。可一个人连温饱都难以为继,哪里能作进一步的打算?我对几个哥哥说,我这次来准备在温州办学。所谓办学,就是给孩子做家教。温州人有钱,只要教得好,家长出得起高价。

05年4月,我白天开始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月薪两千,有饭补。下班后做家教,几个孩子轮番上阵,把我的业余时间占得满满的。月底一算还成,一共收入四千。但公司承诺的饭补没兑现,经理说我还在试用期。我怒斥道,难道试用期的员工就不吃饭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温州广告界水平落后,我看一些小事情上落下的笑柄,倒是会被业界奉为经典。

这个耿直的重庆崽子大为震动,对我再三挽留。事实上我的文案水平不过尔尔,我唯一比温州人高明的是学会装腔作势,这得益于在北京几个月的熏陶。

我试图融入温州人的圈子,可惜根本就没有机会。在温州,保姆是保姆,家教是家教。人与人之间的分层意识无处不在。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网络是最为便捷的交际方式。我轻易地结识一群本地愤青,以文化的名义勾搭成奸。这些落魄的文化青年虽然贵有东方犹太人的血统,但个个都穷困潦倒。这让我在江湖的落魄中找寻到一些心理安慰。

05年6月初,我已嗅到暑假家教市场的火药味,就毅然从广告公司辞职。我爹在电话里气得不行,他溜光的下巴又像掉了毛的掸子一样抖个不停。几个哥哥倒是理解,看样子这几年在外没白混。不过,他们也只能把自创门户的使命交给我。

温州的办公用房租金太贵,管理又非常严格。我决定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把眼光投向百里之外的飞云镇。我来到镇中心小学宣传时,学校老师已捷足先登,早就怂恿学生参加他们的暑期培训班。家长们则认为无论如何要给老师一个面子,不然开学后孩子会受到歧视。

6月28日学生拿成绩单,我站在大雨中,一手拿伞一手发传单。有些孩子接过后连看都不看,就当纸巾抹了脸。小脸被传单的底色染得通红,叫人哭笑不得。学生散尽后,我向旁边的店家借了张扫帚,把路上的纸屑清扫干净。因为传单上我已是来自北京的名师,不能叫这帮人小瞧自己的素质。

我找了一间清水房,又弄了几张桌子,教室的问题总算解决了。最终来了近二十个学生,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我往往是教了这边,又去应付那边。两个八岁的孩子过得非常开心,往往不到八点半就守在教室门口。有一次钥匙不见了,我就带孩子们去公园玩。快到下课时他们才收到培训班的口头命令-回家后写一篇作文。

一次收费二十,二十个学生就是四百。这让我兴奋无比,因为赚钱的方式有别于昔。这

一次我为自己打工,我的时间没有廉价地出卖给任何人。可奔波于温州与飞云两地之间,实在是太累了。在开向温州的车上,醒来时我的包已被人用刀划开,手机和学费都不见了。

我站在温州的大街上,四顾茫然,心里酸得能清晰地感觉到肺叶的颤抖。我已经无钱再维持下去,也不好意思再向几个哥哥开口。记得有人说过,太平盛世最大的兵荒马乱便是幻灭。这一次我的希望破灭了,美丽的温州成为囚我之城。看样子,该是撤退的时候了。

北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