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一辈子都受人庇护呢。

如此，别人生命中的暴雨，他都只有旁观的资格。

门一推开，他抹干眼底的潮湿就往外走。胡徵蓝眼睛的小儿子终于长大了，那些和他父亲共同经历半个世纪的人都垂垂老矣，肃穆地站立在厅堂之上，朝青年人望去。

花轻轻摇着，挽联飘动，这是天府四月的春风。

胡胜遇走到当中，朝着面目模糊的人群鞠了一躬。那些话酝酿许久，终于从喉头滚出来，声音穿过缝隙，化作沉甸甸的担子落在身上。他知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便也在话语间披盔戴甲，握画笔的手摩挲上利剑。

必须凭借自己从这里走出去。

这两天江平在下雨了，他想赶上一个恰到好处的晴天。

*

李清明在车旁焦急地踱步。

看守所的门开了，他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忙不迭地朝那边跑去。陆长青出来了，穿着那身灰大衣，看着还算精神，就是脸又瘦削了一轮。他心里的滋味说不上来，伸手搀了陆长青一下，就听他笑道：“不用不用，不就在里面过了几天集体生活嘛，又不是残了。”

陆椿跟着跑过来，奚雪则递上一大捧鲜花。

她将手收回，见陆长青的眼光向两侧望了望，好像在找什么人。奚雪一下就猜到了，可说不出话来，颇有些无助地看向陆椿。

而陆椿也低着头不说话。

“他……”李清明犹豫道。

“真不要我了啊。”陆长青笑了笑。

这边三人一句“不是”还没出口，陆长青垂眼看了看那束颜色娇艳的鲜花，拂去了花瓣上的露珠。他很耐心，似乎是固执地要将什么杂质清除，重复着手指的动作，一弄起来好像没有尽头。

“没事儿，我其实能理解他接受不了。大家都是正常人，我曾经也和他提到过，他……我已经挺感激了。”陆长青看了看他们，好像没事儿人似的，“你们干嘛丧着脸？走啊，回去解决问题去。下午是不是约了吕律师？我倒是挺好奇，他都没和我仔细沟通过保释的事，怎么就莫名其妙保释出来了……”

“哥，你别硬撑。”陆椿拉着他道。

陆长青真的差点没忍住。他不敢再说什么，低着眼摇摇头，抱着花上车。

更重要的事就在眼前。他这样说服自己。

陆长青即将迎来法律人生涯中的第一场官司。十八岁时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被告席。

第71章 剥离

吕光中带上门，就见陆椿和奚雪都坐在长桌旁整理材料，电脑键盘的敲击声不绝于耳。见他来了，陆椿脱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一面道：“怎么就能立案？退一万步说，这不是属于典型的犯罪事实轻微吗？”

“他算是公众人物，引起的影响更恶劣。”吕光中将包放下，拿出电脑，“目前变更第二性别的灰色地带越来越宽，我猜这次可能要被当成典型普通程序非走不可。而且他有计划提出反诉，那么就要看法庭辩论的情况怎样了。”

正说着，陆长青从房间里走出来，随意招了招手。

“早。”他道。

那张脸简直白得吓人。

在场另外三个人都知道他怀孕了，但没有一个人提。这个问题目前不太适合被提出，吕光中也不知道陆长青是否会紧接着再打一个离婚官司涉及到文达的股权，这一个官司或许会相当艰难。

“我已经初步有了想法，正好和您聊聊。”陆长青在沙发上坐下，“在此之前，我想和您谈一下我在这些事结束后的动向。麻烦您择机转告我母亲。”

吕光中将眼镜推上去，不经意间看到他的手指。

无名指那里是空的，连一点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