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窗外瞥了一眼:“又要下雨了?”
“飒城总是这样,天气善变,时晴时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岑翊宁轻声答。
蒲欢将脸贴近玻璃,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大白天的两三点钟,天空阴沉如同午夜,却又并非纯粹的黑,乌云重重压向楼群,其中雷声隐现,似要迁怒于一切。此时此刻,仍在室外逗留的人们脸上都呈现出恐惧与焦急之色,四下搜寻着得以蔽身的建筑物,一口气提在胸腔,这前奏想必不仅仅是雨。
果不其然,一串闷雷响彻天际,云层崩裂,有肉眼可见的颗粒物从天而降、纷繁地坠地又四散弹开,蒲欢定睛看去,居然是一颗颗霜色的冰雹。
“我的天。”
他低低地惊呼,饭都顾不上吃,注意力全被窗外的奇观给攫了去,放下刀叉抽身离座,往餐厅外跑去,岑翊宁则慢悠悠咬一口烟熏味蜜瓜,用餐巾布擦了擦嘴角,短期内已基本适应对方枝节乱生的行事风格,甚至身不由己地跟着他来到了餐厅门口,几名服务生的脑袋全挤在门边,啧啧称奇地看热闹,想必都未曾见识过这般景象,纷纷举起手机拍摄视频,蒲欢从几条交叉的手臂间钻出去,毫无掩护地冲到了无人的广场上。
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冰雹破空而来,精准命中他的头顶,砸得他狼狈不堪,无处可藏,面向岑翊宁时却是笑着的,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快乐。
他对他喊:“好冷啊!”
岑翊宁止步在屋檐下,看着他。风是冷,近乎粗暴,全然不是当前季节会出现的刺骨,他来飒城快三年了,这样的极端天气也是头回遭遇,七月将尽,一切都显得不合时宜,包括心底那股蠢蠢异动。
露天广场上的确只剩蒲欢一个人,因此他只能看着他;可当他身旁高朋满座,人来人往,他还是只能看着他,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蒲欢一只手扯着衣袖,徒然地遮挡住已经挨了好几下袭击的前额,另一只手高举着手机,固执地想拍下被蓝紫色闪电撕裂的天空,泼墨般翻卷的云,湿寒的风争相灌进他的外衣,如同鼓起船帆,其间夹杂着针尖似的雨。他在那样的风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岑翊宁也想走到风里去,却自始至终未能踏出一步。
他转身问近旁的服务生:“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没有干毛巾?”
“我朋友……我怕他着凉。”
等到冰雹敲击屋檐的声响渐趋稀疏,天色从一场突发的急病中痊愈,他们便回到桌前,接续吃冷却的火腿和烩饭。失温的米粒饱饱浸透海鲜汤汁,有种令人诧异的美味,蒲欢边吃边打寒颤,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到桌面上,从头到脚接近全湿,身披一条短绒毛巾,背面印着手捧情书的美乐蒂,不知来自哪位女员工的粉红少女心。
岑翊宁难得看了眼手机,办公室私聊群里刷满了同事们的哀嚎:“我车砸了我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这边道路清障,三点半才能到”,还有几条短小的语音,他一个都没点开。
“我不会迟到的。”
他挖了一勺提拉米苏细细咀嚼,可可粉在舌尖融化,乳酪扎实,回甘绵长。
“我是个很乏味的人。”他说。
“我谨慎,偏执,只做对的选择,考学和工作,信念和道德,待人的分寸,都有标准模板一一对照。我从不自我怀疑,内耗,把时间和睡眠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当心酒精、冰雹和不计后果的冲动,要确保踏出去的每一步都不偏离正轨,不失序,不后悔,眼睛只盯着自己的目标,从而错过了……本可以拥有的东西。”
他从没说过这么多话,对着另一个人卸下全身的防备,名为“完美”的乔装和负累,直至把自己由内而外的清空,释放干净,像重新活一遍。
“不过没关系。”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