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端着白开水和成颂姐碰杯,微微欠身,笑容得体。蒲欢有些促狭地朝她挤眼:“有兴趣?那我帮你要。”

“不是我!”

喻尔凑到他耳边,将身子错开一角,露出她身边的另一位伴娘,女孩慌忙移开目光,脸红得像苹果。蒲欢了然一笑,跟喻尔比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转脸向岑翊宁时却私自偷换掉主语,成了:“加个微信吗?”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变卦,基于何种不可告人的心理,就那样脱口而出。岑翊宁也没太犹豫,调出二维码将手机递过去,他扫完了才补充一句:“是那边的妹妹托我问你的。”

岑翊宁态度依旧平和。

“好的。”

手机被喻尔传回来的时候他才迟迟意识到,那女孩意外的勇敢,与羞怯的外表不同,主动且坚定。他有过这样的执着吗?他提起筷子夹菜,懵懂地回忆自己曾在乎的、克服本性也要去争取的东西,好像没有。

他一向是被喜欢的,被偏爱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他总有选择,总有余地,得不到就不要,合不来就分开,拿不到的学位就放弃,完不成的画作就搁置,他不想活得那么纠结,那么费劲。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不甘心?

“岑哥你真不喝点?”

喻尔隔着蒲欢朝岑翊宁晃晃酒杯,“谢谢,不了。”岑翊宁道,“晚些我得负责送喝了酒的人回家,醒着会比较好。”

“噢……”

喻尔肃然起敬,“你人也太好了。”

Best,最好的。Best man,伴郎。

完美无缺的人。

那一夜终究剥落出与其他夜晚相仿的面目,平庸而又雷同,诸多细节都被酒精稀释,溶解成支离破碎的片段:有人叫了新的酒来,一整箱,召集足够多的人玩接龙游戏;有人抱怨同事,老板,邻居总也拴不住的狗,结婚仨月就像死了似的老公和他怎么就不能像死了似的亲戚;有人抽电子烟,拍短视频,用随身带的纸笔写日记;有人不知从哪掏出一副塔罗牌要给喻尔算桃花运;师琼洁醉醺醺地搂着蒲欢说下午大家都去我们新家暖房了,你在睡觉,下次一定来吃饭哦;成颂肩膀垮塌,长吁短叹,听岑翊宁说,我明早八点五分的高铁回飒城,不用送。

然后他就接过成颂初中同学递来的车钥匙,耐心等候着要回家的几个人和屋子里剩余的人告别。

当时是凌晨零点二十分,窗外阒寂无风,间或出没几声蟋蟀的幽鸣,室内余兴未尽,今晚继续留宿的还有六位,大家正商量着回楼上的包房玩剧本杀,蒲欢也是其中之一,临出门前,岑翊宁看到他蜷缩在椅子里,脚没有挨地,双手环抱着自己膝盖,下巴斜斜抵在上面,压出一块斑驳的红印。

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仍随着别人讲话的节奏点头,微笑,耳朵上的银环在灯下闪烁,像两颗被遗忘的星星。

次日清早,不到八点,蒲欢从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床头亮着夜灯,空调被人开到了二十六度,吹出来的都是温风。他挣开麻绳一样捆在身上的被子,惊讶的发现自己还穿着鞋,记忆中断在昨夜后半大家手握着牌互相指认对方是凶手的环节,然后他就被杀了,怀中抱着枕头出局,蜷在床的一角酣然睡去。

如今那堆篝火般围成圈的人们都不在了,梦境外只余一地狼藉,他独自在一束穿透灰尘的阳光里枯坐半晌,房间门被成颂敲响。

“喂,醒了吗?”

“醒了。”

他张口时闻到自己嘴里的酒气,皱了皱眉,拧开门锁去了浴室,成颂的声音和早餐的油香气顺着门缝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抢占这片狭仄的空间:“兄弟,我真觉得你不行找个人照顾你吧,让你过两天阳间作息活生生要了你半条命,咱这状态不适合独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