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调发颤,额上冒出细汗的世子捂住尚未愈合的伤口,咬牙从床上坐了起来。

憋闷不畅的呼吸让他挪动双腿都累得气喘,轻微的眩晕感紧随而来,世子双臂打晃,闭眼撑在床边缓了片刻才稳住摇晃虚弱的身体,然后继续拿起床边长靴慢慢穿上。苍白的手抓着靴筒,提力不足,只得穿的缓慢。

坐在床边低头专心穿靴的人突然看到地上落了几滴鲜血。世子一怔,抬手摸到嘴边湿热,举起手看到指尖上鲜红刺眼,暗淡无光的眼睛没有丝毫颤动。他静静咽下嘴里腥甜,拿床边的手帕擦净嘴边血迹,继续穿好长靴。

撑着床边想要站起身的人腿还未伸直就软绵绵折了下去,跌在地上。支在床边的胳膊磕绊伸出手好不容易抓住床沿,撑住了上身,还未愈合的伤口却因动作撕裂,层层绷带间渗出血色。

遍体鳞伤、心绞肠断的世子气短咳喘,弓身咳得脖上青筋凸现,脸色红了起来,捂住嘴巴的手帕上血迹越来越深。他深吸一口气,低头颓败地倚在床边坐在地上,抓着血巾的手渐渐收紧,捂在眼前的手指缝间不停溢出泪水。

发抖的手捶打着疼痛欲裂的脑袋,涕泪浸湿衣袖,缩成一团的人独自在帐中捂头无声痛哭,衣下消瘦单薄的肩膀隐隐颤抖。

自阳关岭之后,世子便不爱说话。

男人安静推着轮椅,细心照看仍面带病容的世子。见他几日来精神萎顿,常坐在椅上一语不发,无神的眼睛总是会莫名盯着某处出神,男人心中总会浮现自己那日恰巧看到的世子一个人默默流泪的情景。

他一开始以为那是世子为自己死去的父亲流下的泪水,后来看到世子即使不再站立,身上也一直带着那把从战场上拿回的长剑,他才慢慢意识到,世子的眼泪或许是为了那日在他心中死去的两个人而流。而另一个人,在其他时刻,他甚至没办法有理由去发泄自己的悲伤。

他将世子推上马车,安置好后轻声开口道:“殿下,不出意外,前线将士明日就能攻到东胡皇城。”见世子淡漠看着车窗外景色沉默无言,男人继续说道:“领兵之人、对敌之策都遵从您之前的谋划安排。若是真能擒到东胡王,是直接将他……”

听到这,沉寂多时的人终于动了眼睛。他看到车队启程,在窗边缓缓开口,“留他一口气,等我去。”

东胡人尽粮绝、气数已衰,世子车架到达皇城之时,终局之战早已结束。城墙中的道道战火烟雾仍散发着烧焦气味,昭示着不久前的血战。城中百姓避难散逃,不少官员府中早已空荡无人。南夏边军马踏东胡皇宫,宫人纷乱中却没找到东胡王的身影。残存军队疲于久战,将领下令原地休整,没有选择立即追击逃出宫去的东胡王与王后等宫眷。

倚在宫墙旁的南夏士兵一边拿宫里搜到的粮食充饥一边休息闲谈。虽然脸上狼狈疲惫,他们眼中倒是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光亮。在他们眼中,回乡之日已近在眼前。此战大胜,他们必是衣锦荣归。

对局势的乐观超越了身上伤痕带来的疼痛,让他们有了精神搭话闲扯。

坐在地上的士兵一边将绷带缠到伤兵肩上一边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世子其实早已被东胡人调教成了欲奴?”

被伤药激得痛了几分,受伤的人“嘶”了一声,连说两次“轻点”,继续和他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也是昨晚听隔壁帐里的人说的,恐怕他们也不知这事是真是假。我看世子对胡人杀得那么狠,不像是真的。”

一旁仍未吃完手里干粮的士兵侧头看向他们,“无风不起浪。咱们世子长得挺俊,那放到胡人堆里不得了。我倒觉得,他还真有可能被东胡人看上。他之前一个人在东胡住着,也无人帮衬,又怎么能反抗得了?”

“如果他真的是东胡人的欲奴,陛下怎会让他来领兵打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