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我突然站定,回头,宋先生差点撞到我身上。
“你真撞树上了?”我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是……”他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还撒谎!”我厉声呵斥,右手一扬,旁边摆放的一张木凳顿时四分五裂地飞开了去。
两口子都吓了一大跳。
“我们不想吓着孩子。”敖炽冷着脸。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看着脸色发青的他们,“你我两家认识的时间不长不短,相处也算愉快,皆是为人父母,你们若知道些什么却不愿如实相告,我会极其失望。”
“我……”宋先生垂着脑袋,像是要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是鬼针岛上来的怪物!”阿藤终于冲口而出。
“阿藤!”宋先生慌乱地拉住她。
“不能再瞒下去了。”阿藤难受地看着他,“你我也是为人父母,若被抓走的是小蝶,你我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宋先生沉默。
“鬼针岛?”我一把抓住阿藤的胳膊。
三年,杳无音讯。
他病重的娘亲没能等到他成仙归来,连看他最后一眼都成了永久的奢望。已经有人劝她改嫁了,趁她还年轻。她温和地拒绝了所有好心人。既然说了要等他,天塌了她也会守在这个家里。
他走后的数月,她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她亲手给女儿做衣裳,绣在上头的蝴蝶比真的还灵动。她喜欢在女儿的衣裳上绣蝴蝶,女儿的名字也叫小蝶,老人说,蝴蝶就是“福叠”,她信这个说法。
没有人知道她夫君离开的真正原因,邻居们都当他是外出做生意了,毕竟他不算个合格的书生,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庸的读书人,他既没有博取功名的能力,又没有淡泊名利的胸襟,要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阿藤,恐怕连老婆都不太容易找到呢,这样的人,出去做做小生意赚几个钱养家才是正经。
他们不知道,面对他们的轻视,他跟阿藤说得最多一句话是:“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有朝一日我得了机缘成了仙,才让他们晓得我的厉害!”
在他出发去鬼针岛前,阿藤都以为他不过是在说笑,因为每次她都只是对他的愤愤不平抱以一个宽容的笑。谁还没有个梦想呢。
在阿藤心里,他也没有旁人说的那么不堪,他是很瘦,打一袋米都费劲,杀个鸡反而被鸡追得满院子跑。但他很孝顺,走十几里山路只为去一条山溪里抓一种鱼做药引,然后不眠不休守着药罐一整夜,再一口口喂母亲吃下去。他对自己也好,虽然没有哪份工作做得长久,赚不回多少钱,每次回家,总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廉价的珠花,或者一包香粉,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带她去风光秀丽的郊外走走,把采来的野花插在她的鬓间。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父母走得早,婶娘带着她过活,隔壁就住着他跟他娘。他们一起玩耍,一起上过学堂,有一次,他们不知怎的惹恼了一只在街头觅食的恶犬,他把她推开,自已被狠狠咬了一口,胳膊上鲜血淋漓,后来敷了好多药才好起来。当时她吓坏了,以为他要死了,哭着说只要他活着,将来她就跟他一辈子不分开。
阿藤觉得,这就是男女之爱了,所以,嫁给他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她以为会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就为了那么个可笑的理由,那么轻易地就走了。
原来,他曾经说过的话,不是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