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过,殷红的花瓣从身后的梅树上飞下来,落到他们的头上,衣裳上。她握着他的手,看着不远处的木屋:“要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夜书……”他的声音有一丝黯淡,“兴许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走了。休养两年,我已经快痊愈了。”
她心下一沉,却强迫自己微笑:“伤好了是好事,你还是会来看我的吧?”
“我是妖,我们不一样。”他的下巴停在她的头顶,“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这样安心地抱你,不用担心背后会不会突然冒出一把想杀死我的刀。”
“我们不一样?”她咬紧嘴唇,最终还是脱口而出,“我们一样!”他转头看她,疑惑道:“你说什么?”
“我娘是一只魃。”她深吸了口气,“我身上,流着一半妖怪的血。班主牺牲修行封印了我的妖力,所以你才以为我是个真正的人。”
他诧异地松开手:“你是……魃?”她转身,看着他愕然的脸,笑:“你总说我的手为何那么热,魃就是这样的妖怪啊,最擅长制造高温干旱与千里赤地。”
寒风卷起雪花,打在他们的身上。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你一定有过一段很不易的日子。”她笑着摇头:“虽然没见过我爹,但我娘待我很好,她不在之后,班主待我也很好。”
“你爹娘都不在了?”他问。
“听说,我爹是神知堂的门徒,以抓妖杀妖为己任。但他遇到我娘。”她笑笑,“世间相爱的故事都大同小异,背叛的原因也大同小异。因为我娘,我爹被废了修行逐出神知堂。也许柴米油盐的生活跟他想象的太不一样,最初的激情与新鲜过去后,他渐渐厌倦,开始流连烟花之地,从那些女人的逢迎里寻找满足与尊严。那天,那间红袖楼突然着了大火,百条人命,无一幸免。”他皱眉:“是你娘……”
她点头:“她只是被反复的绝望击垮了。我爹的师弟,也就是后来的班主,他本可以杀掉我娘,但他没有,只是要她承诺,今后都不得再犯杀戒。那时,我娘已经怀孕了。”
她断断续续将之后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
风雪渐渐止住,地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层,他们坐在雪地上,四周只有梅花瓣簌簌落下的声音。
“你怕我了么?”她打破沉默,“他们都说,魃是最凶恶的妖怪。”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但她忍着,利索地站起来:“好的。”
一根残枝落在地上,她不小心踩上去,咔嚓一声脆响,这声音好刺耳,一直钻到了心里。
她第一次觉得冷。
除夕过去了整整半个月,新春伊始,万物复苏,可他再没来看过她。除了登台,她整天留在房间里,抱着那本翻旧了的唱本,把心事都说给它听,如今,也只有它是唯一长伴身边的朋友了。
“你看,他应该已经离开那里了。”她自言自语,渐渐泪流满面,“他怕我……不会再来见我。”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她哽咽着唱,最后整个脸埋到自己的臂弯里,呜呜地哭。
也只有登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只是常常恍惚着把跟自己对戏的小生看成他。
那天清晨,她突然从床上坐起,脑中只得一个念头她要去他们相遇的那个院子,她要把那片梅林找出来,她想见他,哪怕就一面,她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只想他好好跟自己道个别。她悄悄走出房间,直奔后门,连她最要紧的唱本都没有带上。
飘着薄雾的清晨,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衣衫单薄的她跳出去,却冷不丁被三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就是她了。”有人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