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却道:“郎君可以将那面具给我看看吗?”

男子似还要劝说,却见她神情坚定,只好将面具拿给了她,“姑娘若是真想要,便拿去吧,我不收你钱。”

那面具画的是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男子手抖留下的那一笔,贯穿了恶鬼的半张脸,看上去像被人劈了一刀,虽破坏了原有的精美,却增添了几分粗犷。胥姜将面具照着脸比了比,略微大了些,却也能戴。

“就这个吧。”

她把面具戴上,从包里掏出二十文钱递给他。

男子却不收,“本档不兴以次充好,这面具有了瑕疵便不值钱了,姑娘若喜欢,就送给姑娘,权当重阳之贺。”

“无功不受禄,郎君不兴以次充好,我也不好占人便宜。”胥姜戴着恶鬼面具,说出的话却像是打佛偈,“何况,人尚无完人,又怎好苛求万物无缺?郎君可曾听过瑕不掩瑜的道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放下钱转身便走了。

男子看着她淹没在人群中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自嘲道:“不过一介混迹市井的下九流罢了,何敢自比美玉?”

胥姜并不知自己随口而言的话在画师心底掀起了几多风浪,她肚子填饱了,也逛尽兴了,抬头看了看天象,无星无月,只见浓云,这夜里恐怕有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渐离夜市,人声逐渐消了,她戴着面具独自提灯夜行,倒真像一只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一路走来吓着好些路人。

回到永和坊,她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了,借着沿街店铺檐角上的风灯,才磕磕绊绊的摸回了槐柳巷。她站在书肆旁的角门前,正掏钥匙,却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自身后的树下传来。

她顿觉悚然,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故作镇定的转身喝道:“谁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

她赶紧开门进屋,又迅速顶好门栓,然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头的动静。夜深人静,幽僻的巷道里回荡着秋后蛰虫的嘶鸣,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阵犬吠,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夹杂在这些鸣响里,阴森诡奇,好不吓人。

她在心底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要不要出去看看?

还是算了,万一是醉鬼或是歹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牢牢压好门栓,为了安心还搬来一张条案将门挡住,才进院洗漱歇息。半夜,她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没多久听见了雨点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果然下雨了。

她起身点灯,然后披了件外衣来到大堂,外头连虫叫狗吠都歇了,那细细的呻吟却还在。雨越下越大,空中隐隐传来雷鸣,她在门边伫立半晌,终是挪开条案,开了门。

她拿起一根门栓护身,推开半扇门先是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举着一盏风灯伸长了脖子朝大树底下探去,在微弱的火光中,隔着雨雾她看见了蜷缩在石榻上的身影,像是一个孩子。

她心如擂鼓,慢慢走到树下拿风灯一照,才看清是真是一个孩子。男孩,七八岁的模样,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浑身被雨水浇透了,正蜷缩成一团,闭着眼发出无意识的哼啼。胥姜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和脸,烫得吓人。她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孩子的手,转过身让他趴在自己背上,将人背进了屋。

后院的角门又合上了,一道闪电划过天迹,轰隆隆的雷声挟着秋寒,打落了门前那棵巨树的叶子。

胥姜把孩子背进了自己的卧房,两三下扒下他湿透的衣衫,才发现他腿上有伤,且伤得不轻。伤在左腿,自膝盖以下,原本细瘦伶仃的小腿,肿得竟同成年男子的手臂一般,不知是如何造成的。她用手轻轻碰了碰,孩子先是一缩,随即浑身开使发抖,一边抖还一边哭。说是哭,却连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