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编户齐民,凡男女老少皆登籍造册,令堂和你......”
晏元昭说到?这里,略有停顿,沈宜棠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坦言不讳,“阿娘和我不在任何?一州一县的户籍册子?上,我们一直是流民。”
大?周百姓分良籍和贱籍,士庶为良,奴婢娼妓等为贱,在这两者外的罅隙里,还有更为卑下的人,比如逃犯、流民、乞儿,他们藏头露尾,卑如蝼蚁,蓬草一样地活着。
“我十岁的时候,阿娘死了,就剩我一个人。我走哪算哪,爱叫什么叫什么,你说我一条贱命,其实还是往我脸上贴金了,毕竟我连贱籍都?不如。”
她想?起阿娘刚死那一阵,她在街头讨生活,坊间对她这种人的形容是一条烂命,烂在田里庄稼都?嫌晦气。
晏元昭一阵沉默。
他的沉默通常有着丰富的意?蕴,沈宜棠擅长读人心,却总读不准他的想?法,此时也不例外。
是更加瞧不起她,还是说,有一点可怜她呢?
若是后者,她要不要再加几把火,卖一下惨给他看,好叫他心软,开恩放走她?
安静的马车里缓缓响起男人清朗的声音,“你虽没有正经名姓,但令堂必也会给你起名字。那么,你叫什么?”
沈宜棠没想?到?他还在一本正经地问她名字。
她方才一直坦荡,此刻却开始有些局促了,眼睛垂着,看鞋面?上绣的呆滞莺鸟。
“回答我。”
“母亲给我起了小名,她唤我......”女郎睫毛微抖,“唤我阿棠。”
第067章 真姓名
阿棠是她的真名, 唯一的真名。
那时她还小,窝在阿娘的臂弯里,随她四处漂泊。有时运气好, 找到?能借宿的庵堂或好心人家, 有时运气差些, 就在破庙甚至桥下过夜。
天常常很冷, 她总是很饿, 阿娘一遍遍哄她, 阿棠,阿棠, 不要哭,快些睡, 睡着就不冷了, 睡着就不饿了。温柔的抚慰散入晚风,浸透往后无数个夜晚。
她在还说不出囫囵句子的年?纪,就学会?控制自己的哭声不给阿娘添麻烦,学会?蒙头大睡躲过痛苦煎熬。
等她将这两个音发得比阿娘还字正腔圆后, 她开始喜欢“阿糖”这个名字。干脆, 圆润, 甜滋滋的,她像喜欢吃糖一样喜欢她的名字。
直到?阿娘教她识字。
原来?不是糖, 而是个奇奇怪怪的字,小女孩有些失望。阿娘告诉她, 棠树是一种有美好寓意?的植物,开的花叫棠梨花, 也叫甘棠花,白白的, 小朵小朵挤在枝桠上,像落在春天的雪,好看极了。
阿棠听完,说阿娘一定很喜欢这种花。
阿娘点点头,说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山上学琴,那座山有一片很美丽的棠梨花海,至今她都很想念。
阿棠睁大了眼睛,阿娘,你恢复记忆啦!
嗯,不过只有一部分,阿娘笑着说。
没关系,阿娘迟早能全?都想起来?!
后来?她阿娘真的拾回所有前尘过往,却不愿再多?提,至死都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谁,她的父亲又是谁。
阿棠这个名字也随着母亲的死,消失了。
她混在林州城南大街脏兮兮的乞儿窝里,每天和?人打架夺食,她个头小,力气却大,还有股不要命的气势,常常能占上风,哪怕落了下风,也能使诈赢回来?,很快就在一群小乞儿中当了头头。
拥有新身份的阿棠给自己取了霸气的新名字,叫金老虎,从此没人敢欺负她。
再后来?,阿棠进春风楼做打杂丫头,姊姊们唤她红玉,和?另一个洒扫的小丫头翠珠凑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