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抬起头来,扯着嗓子讨价还价:“我想吃酱菜嘞!”

王校尉挺和蔼地看着他:“吃你娘个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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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迟受了赏,背着漆黑角弓从射场中走出来,便见外头乌泱泱一群人撺哄鸟乱,看热闹看得正是快活。

他抬头看看天色,白蜡枪柄往地上重重一杵:“到时辰了么!滚回去!”

吕队正在翊麾校尉面前出了风头,手底下的卒子们也觉得沾光,正是听他话的时候,齐声应喝,纷纷掉转头回了西校场。人群里的秦无疾攥着枪杆张张嘴,跟着叫了一声,神情局促,仍是不大习惯边军的做派。

吕迟单手撑着板子,用力一蹬便上了木台。旗头也已在台上站定了,双手擎着丈高的认旗,一板一眼地摇着训练指令。

队正管的人虽算不得多,但也不再是寻常卒子,身上带着正九品的军衔,放到关内各州,那可是跟县丞老爷平起平坐的。

吕迟平日操练只管督阵,不同他们一起挥枪杆,看着面前五十来个人拦枪、拿枪、扎枪,不一会儿眼神便放了空,待再醒过神来,目光已经落在了队尾。

队尾站着个高而瘦的少年人,像条抽芽的细柳似的,瞅着还没枪杆子结实,每个动作都跟得勉强,掌中刺出来的枪尖软绵绵没甚么力道。

他力气怕是用尽了,动作逐渐变得迟缓起来,慢的不大起眼,混迹在人群中还好,但只要着意多看他一会儿,便会觉得扎眼。

吕迟目力非凡,瞅见秦无疾手上缠着厚厚几层麻布条,知道这是叫枪杆磨破了手掌,而且看样子疼得厉害,整条胳膊都在颤巍巍乱抖。

吕迟仍看着他。

秦无疾发髻扎得很紧,操练一天下来也不见散乱,将饱满的额头露出来,规规整整的,是比旁人干净些,但还是盖不住浑身的萎靡之气,肩膀微微佝偻,满头是汗。

校场飞沙不断,尘土混着汗液吹在他脸上,显得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高挺鼻梁往下滴,落在嘴唇上,被他悄无声息抿走了。他嘴唇也干得厉害,满满一层皴皮,裂着两三道可见红肉的血口子。

吕迟摸摸下巴,长枪擂地:“收!”

旗头挥舞长杆,将旗面一卷,诸军士收枪站正。

吕迟耷拉着脸,斜斜拖着长枪,双眼牢牢盯着台下的卒子,在木台上走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