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当几个月跟班,变哑巴了?”
秦无疾坐起身,满背都是尘土:“……没有。”
吕迟腰身绷紧,上半身支起来,盘膝坐在地上,红袄同样沾了满满一层草屑与尘土。
待多看秦无疾几眼,吕迟“咦”了一声,伸手捏住他下巴,指腹未干的桑葚汁蹭在他皮肤上,留下两道浅淡的紫红印子。
“人家就是比我会养啊……”
吕迟掐着他下颌骨左右看了看,突然有了笑意。“脸蛋子上都长肉了。”
秦无疾在他手指上嗅到桑葚的酸甜味,喉头上下动了动,肚子里突然咕噜一声。俊秀的少年叫人扣着下巴,耳朵渐渐红了。
“德行。”
吕迟在衣襟上蹭蹭手,从怀里掏出块粟饼,丢到秦无疾怀里去。
如此举止神态,看起来同他熟稔极了。仿佛秦仍是他手中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卒子,什么都做不好,故而随时需要他照顾。
没有什么冬去春来,他们只不过短暂地分开了几个时辰。
相比之下,秦无疾接住饼子的动作颇为局促。他把饼子掰成两块,将大一些的递还给吕迟。
“昨日,单郎将向我问了吕帅近况。”秦无疾看着他,“他问你过得好不好。”
“单郎将?谁?单春?”吕迟咬了一口粟饼,突然耷拉下脸来,审视他,“你跟他倒走得近了?”
“不过偶然碰上。”秦无疾等他回答。
吕迟垂下眼睛,掰饼子,口吻生硬:“少搭理他。”
秦无疾沉默半晌,又问道:“脚踝伤了?”
“啊。”吕迟缩了缩腿,腮帮子里鼓鼓囊囊,“还挺有眼力见……”
“张医官叫我来送膏药。”秦无疾掏出方才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包裹,轻声发问,“何时伤的?可算重么?”
“桑树可不算高,跳下来都能摔倒?”
吕迟啧了一声:“那不是叫你吓的!”
吕迟三两口将粟饼吃完了,从地上爬起来,当着秦无疾的面蹦了两下,轻盈如旧:“你自己看。”
他俯视他,眼中含着青翠的笑意:“好着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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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阜知道秦无疾挺靠谱,但没想到如此靠谱,一个时辰的功夫当真把吕迟给牵回来了。
……只是不知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把人挖出来的,俩人滚得浑身都是草渣子。
秦无疾怀里还抱着一捧桑葚,乌糟糟的浆汁将他袄袖都染脏了。
此人平日里最爱干净,难得他容忍。
吕迟仍烦军务,但好歹是把印章盖了,翘着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往旁边一坐。
他堂堂旅帅自然不用亲手干活儿,秦无疾把桑葚放他手边儿,挽起袖子上前给队卒帮忙,将成捆的长枪往外搬。
“明天你还闲不闲……?”吕迟问道。
秦无疾知道他在问自己,手上不得空,于是没有回头,动动鼻子,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桑葚味儿:“三日后方才归职。”
“那你明天同我巡防去吧!”吕迟语气轻快,“燕水口这鸟地儿真是呆够了!我领你上外头玩去!”
赵阜闻言从军械库深处探出头来:“旅帅!”
“干他娘啥!”
赵阜听出他仍在烦躁,声音叫他压弱了:“人家是校尉别奏……你说使唤就使唤?”
“老子正八品军官,他是个卒子。”吕迟扯扯嘴角,“老子说使唤就使唤。”
路申弯着腰等他搬皮甲呢,拿胳膊杵杵赵阜:“干活干活。”
赵阜自知管不得他,深深叹了口气。
秦无疾从方才起便静静听着:“去几日?”
“一日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