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春回程时兴起猎雁,在关外多留了半日有余,带着十余骑延后返程。
说来赶巧,入关之时,一行人正碰上秦无疾领新兵出城。
单春勒住缰绳,皂云甩甩尾巴,在原地空踏几步。
十余身披银白锁子甲的高大骑士,齐齐看向城门外的新兵。卒子们初来乍到,何曾见过这样光鲜的打扮,皆不安地沉默着。
队列前首,秦无疾手持缰绳,下马行礼:“单郎将。”
单春颔首:“公事?”
“是来领新兵。”
单春嗯了一声。
皂云在原地等得无聊,打了个响鼻,曲起蹄子碾碾野草,又将湿漉漉的雪泥蹭得稀碎。秦无疾见单春没有入关的意思,便也站在原地静静等候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单春还有话要说:“吕迟。”
单春又顿了顿:“他近来在做什么?”
毛发棕黑的马匹安安静静地贴着秦无疾的肩膀,感到身上的缰绳在收紧,随即温顺地低下头。
“……我与吕帅许久未见。”秦无疾回答。
单春颔首,像是对他失了兴趣,于是不再停留,径自打马入城,路过的风带起一阵冷冷的铁腥气。
秦无疾站在原地,静看面前数十位银甲骑兵飞奔而过,之后才牵绳上马,领着人,往燕水口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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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水口距离关城不近,不配牲口套车,大约要走上三四个时辰,若脚程慢了,便更是消磨人。
一群投军的健儿长途跋涉至此,身心俱疲,走得并不算快,如今时时被催着加快脚步,心里或多或少都憋着一股火儿。
他们有气不敢往骑马的人身上撒,都知道要找软柿子捏。
身形瘦弱的年轻人跟不上队伍,慢了几步,当即被身后人狠狠踹了一脚:“没他娘的长眼么!”
年轻人叫他踹到了膝窝,很是个要紧的地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登时将后面的路堵了一半。
来投军的人大多火气旺,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无疾骑马回身,往乱处靠近:“何事吵闹?”
年轻人倒在地上不说话,像是怕挨打,将自己绻缩得很紧,然而越是这样便越受欺负,前后的人纷纷过来踹了他几脚,很是心安理得。
这可怪不得他们。谁叫他耽误事儿呢。
秦无疾微微皱起眉头:“住手。”
“起来。”秦无疾翻身下马,人群给他让出路来,叫他一路到年轻人跟前,“还能走么?”
年轻人艰难地爬起身来,深深低着头,筛谷似的发着抖。
秦无疾手背往他额头上贴了贴。“发热了。”他朝人群外偏了偏头,“上马去。”
年轻人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和秦无疾差不多岁数,只是瘦小得多,下巴颏尖得像只小猫崽儿,口中嗫喏着:“不敢……不敢……”
秦无疾不愿多费口舌,握住他嶙峋的臂弯,将人半提溜着带到马下,问他会不会骑。
年轻人仍摇着头。
秦无疾等不到回应,便先行上了马,又叫侍从官帮了把手,拖着他的腰,一拎就拎上了马鞍,叫他跨坐在自己背后。
侍从官多少嫌他滥好人,但又怕这病歪歪的小瘦猴拖慢了行程,于是并没有说什么,伸手帮了忙。
待年轻人坐稳了,秦无疾抽住缰绳,同其余人吩咐:“继续走。”
马匹一动,年轻人晃得险些坐不住,仓促间想抓秦无疾的腰带,又没敢真的伸手,于是梗着脖子,僵硬地挂在了马背上,笨拙地保持着平衡。
地上三十来个卒子,眼睁睁瞧着秦无疾把那弱鸡接上马,平白高出他们几头,心里的念头很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