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除夕前后,秦无疾在校尉府中脱不得身,而吕迟领兵上小树堡,一直蹲到了正月十五都未曾下山。
两人仍旧处在同一所隘口,竟数月都碰不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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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过了,斗转星移,转眼又是个阳春四月。
山中总是冷的,春风不度,昨日还下了一场冷飕飕的雨雪。
关城城门外的石板坡上的残雪未化尽,叫来往车轮和马蹄碾成湿润的雪泥,几缕黄绿的细草从石砾间冒出头来,就算被踩折了腰,未过几日又会长出新的茎子,逆着风飘飘摇摇。这才依稀看出点春天的模样来。
关城东南,司户参军领着小吏等候在院门口,心里默数着时辰,终于见一位身穿暗红薄袄的将士牵马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官。
那人生得瘦高,皮革带上勾着颗金铜带钩,将腰勒得巴掌宽。
他走得不慢,迈着宽宽的步子,越过低矮房营旁成荫的松影,离近了,露出张斯斯文文的脸来,皮肤在阳光下晒着,浓得像是深秋丰盈的麦穗,乍一看很是俊秀。
侍从官留在院旁系马,秦无疾先行上前朝司户参军行了礼,温和道:“我看着时辰正好,怎么像是我来迟了?”
“军务繁忙,可是叫我好等。”司户参军接过小吏手中的名册,转递给他,同他一道往里走,“方才都点清楚的,领走便是。”
秦无疾点点头,不顾他频频催促,低下头,细细翻看手中的兵丁籍册。
司户参军一边催他,一边偷偷瞅着他额头上的青印子看,猝不及防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司户。”秦无疾静静看着他,“今日我兴许带不走人。”
司户眨眨眼,一副惊异模样:“别奏这是何意呀?”
“都督府军令,今年西翼隘口皆要增防,燕水口增设两队,理应领新兵一百二十九,上个月领了九十三,今日当有三十六。”秦无疾冲他笑了笑,“司户,人丁不比铜钱,不至于将零头给抹了。”
“我看看。”司户探头往籍册上看了半天,皱着眉头咂舌,“嘿呦……当真少了。”
而后他哈哈一笑:“别奏。这你可得多担待……”
“咱关内筹人头不容易。此番上头突然说要增防,录事司确实是安排不开。这样,你今日来一趟不容易,便先将人带回去,余下几个我必定帮你记着,不日便补上,你看如何?”
司户话是这么说,但只要人头差得少,这便成了件“小事”,按录事司往常的行事风格,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他看上去是这么好敷衍的人么?秦无疾心里想着。
“上个月说人手不足,这三十六个便是拖到现在。”他开口道,“司户此番再拖,籍册对不上,燕水口怕是交代不起。”
司户参军频频点头,瞧着很是通情达理,然而话到嘴边就俩字
没人。
秦无疾也点点头,并未签押,将籍册往他怀中送。
“别奏,这事儿可不该这么干。”司户参军没接。
“你今日带人回去,顶多是六个人的缺儿,过几日补上便是,有甚么痛痒。但若是拒不受领,那就是三十六个缺儿,这写在籍册上可是空了满满一页……孰轻孰重,应当不必我多嘴。”
秦无疾平心静气:“今日燕水口不受领,司户的籍册上也是三十六个缺,孰轻孰重,应当也不必无疾多嘴。”
司户脸色不大好看。
秦无疾将籍册按在他胸口。
他个子比司户参军高上整整一头,微微弯下腰,言语和顺:“无疾知晓司户的辛苦,请您想想法子。郎将与将军们频频查问,当真是拖不起。”
司户参军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衣襟滚进了他怀中,叫秦无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