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王祁阳做校尉的时候,不论寒暑皆披着那身厚重的山文铁甲,卢九江却与他不同,身穿团花圆领窄袖袍,远远看着是个长须儒生,唯独腕上的金铜护臂沉沉挂着,是读书人绝扛不住的力气。

吕迟之前说卢九江此人心思多,做事又磨叽,如今他见了秦无疾倒是开门见山。

“留在府上做个别奏。”卢九江捻须问道,“秦公子意下如何。”

别奏乃武职,并非侍从,而是各级将领的佐官,在战场上能当副将使的,虽无品阶,但地位超然,前途不可限量。

卢九江不过是个校尉,按照官勋品阶,身边别奏的位置仅仅两个,如今分出一个虚席以待,这是真的有诚意。

卢九江前些日子也跟着去了关城,亲眼看二队人马在校场上大杀四方,巧阵奇兵,赢了威名赫赫的龙虎营。

在此之后,好些人都赞扬王祁阳练兵有道。只有他们燕水口自己人才知道,王祁阳从头到尾屁事都没管,这压根就是吕迟和秦无疾俩人的主意。

吕迟悍勇出众,却是个小孩子脾气,不通计谋,故而秦无疾才是那方“阵眼”。

勾注山上关军数万,武艺非凡者众,足智多谋者却罕见。

当个队卒埋没了。

……更何况,他还有这么个身世。

可叹王祁阳是个蠢人,将他白白撂在吕迟的狗爪子底下,一整年不闻不问。

“智谋从兵书中来,择善而从,未敢居功。”秦无疾却答道,“兵书乃崔长史兴起相赠,无疾本亏不当受,愿呈与校尉参看。”

“然提拔别奏之事,望校尉三思。”

“为何?”卢九江颇感意外,审视面前挺拔而消瘦的少年人。“你不愿来?你可知别奏的分量?”

“无疾为校尉着想。”秦无疾道,“戴罪之身,本该效胼胝之劳,擢升入校尉府怕会有诸多非议。”

卢九江笑道:“你说崔闲崔长史曾亲自赠书给你,岂非爱才之故?我顺着长史的意思稍加扶持,为何要怕非议?”

话已至此,秦无疾大抵明白了卢九江的实意。

不仅提拔吕迟是给上面看的。

提拔自己,也是要给上面看的。

他看中的哪里是什么智计才谋,他看中的是那位“前相国公子”,看中的是长史赠书。他早知道崔闲对他的照顾。

秦无疾双手攥紧了,麻布手套下,紧绷的筋脉隐隐作痛。

……卢九江若是这样的心思,此事便由不得秦无疾自己。

卢九江静静坐在上首,等待着他的谢恩。

秦无疾沉默片刻,终究缓缓压低了脊背,双手贴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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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尉府出来的时候,秦无疾手上捧了件暗红袄子,簇新的,齐齐整整压在胳膊上。

和吕迟那件颇有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秦无疾住的地方也要换了,他从二队营房中出来,不日便要搬进校尉府旁的营房。

燕水口跟关城没得相比,校尉府都陈旧得很,附近的营房条件好一些有限,仍旧是土坯搭出的矮屋舍。

唯一叫人高兴些的,应当是不必再受那草席门帘的困恼,他终于得偿所愿,住上了一间有门户的营房。

二队人得知他得了新校尉的青眼,领职别奏,这就要平步青云去了,皆是倍感意外,马蜂似的围了他里三层外三层,一时间感慨良多。

孙七明腆着个脸:“咱从一开始看你就不是个寻常人!”

这话出口,叫几个知道他底细的老兵好一通奚落。二话不说翻出他抢人家杏子的旧账。

孙哈蟆大声狡辩:“那是我提点他!你看他后来枪耍得不赖!”

老兵们齐齐骂他脸皮厚,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