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吕怀南,俩人笑意又都浅了。他们都是从朔州尸骨炼狱里爬出来的人,有些苦痛如附骨之疽,兴许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们知道关朔也忘不掉。

于是他看重吕迟,又不能把他长久放在身边,给他痛痛快快的自由,又不会真的任由他胡乱去生长。

王祁阳、张奉玉。

这都是关朔亲自给吕迟挑选的师长。

吕怀南就剩这么个小徒弟,总不能给他养废了。

说起吕迟,别奏另想起个人来,话中有些谨慎:“那秦无疾是怎么个情形?”

“我早前没见过他,原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难少爷,可昨日看来,心思缜密,干脆利落,却不似个柔弱草包。他跟小公子走得近,昨日还生生替他分了十棍子,这是图的什么?”

“这倒不必担心。小孩儿是个周正人。”王祁阳替关朔看孩子,都看出经验来了,早早观察着秦无疾,如今语气确凿得很,“退一万步说,他能惦记那狗崽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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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看着面前的吕迟,许久才叫了声队正。

吕迟双手交叉抱胸,上下打量他:“听说昨夜逞威风了。”

秦无疾脸上挂不出:“酒后失德。”

吕迟虎着脸盯他一会儿,随即破功了,眼睛笑弯起来:“逗你玩的,我计较这作甚。”

“但你得赔我衣裳!”吕迟突然把胳膊举起来,只见他最爱穿的那件薄袄胳肢窝里破了好大一个洞,血红大口七扭八歪地张着,露出一层芦花絮里子来。

秦无疾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吕迟便将袄子扒了,往他怀里丢:“你绊我大拐子,还把衣裳给我扯成这样了,这你得认吧?”

秦无疾低头,嗅到薄袄上雪雾、尘土和草木的味道,不自觉往怀里裹了裹。

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点点头:“……认。”

清早起来,燕水口好些人看见吕迟气势汹汹往秦无疾屋里进,以为这是要兴师问罪呢,都没敢往附近来,路过都绕着走。

但他们想岔了。

屋里气氛还挺融洽的。

俩人屁股都受着伤,不能坐不能躺,于是并肩趴在炕上。

秦无疾取来随身的针线包袱,任劳任怨给吕队正缝衣裳,吕迟百无聊赖张着手臂发呆。

吕迟消停没一会儿就去看他穿针缝线,好像从没见过似的。

“我的衣裳都是张老头给缝。”吕迟随口道,“他那臭脾气,叫他缝一回,能骂我十天。”

“我听石光说来着,你跟他学缝衣裳,学得特快。”吕迟笑眯眯趴在手臂上,“真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秦无疾脾气好,手指顿了顿,没搭理他。

“要不以后就你给我缝衣裳吧。”吕迟胳膊肘使劲儿,一点一点儿往他身边挪。秦无疾知道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亲近,活像只小动物似的,挨你近了就是跟你好。

他从前跟赵阜也这样,说笑起来恨不得挂人家身上。

秦无疾离他稍微远了一点儿:“怎么不叫石队副给缝。”

“他啊。”吕迟抠抠手指头,不知为何又犯倔了,抬眼盯着他,“我就让你缝,不成么?”

秦无疾对上他剔透的眼睛,离得太近了,甚至能看清他墨点似的瞳心。秦小公子很快移开视线,盯着密密麻麻的针脚,敷衍地哄他:“……再说吧。”

他有意岔开话头:“比武事了,我们何时启程回燕水口?”

“快了,就这几天。”吕迟顿了顿,“王校尉就不跟咱走了。等他定了提拔哪个做新校尉,咱就回去。”

秦无疾与王祁阳无甚交情,甚至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于是并没有吕迟这样称得上伤感的反应。“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