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尤是其中一把好手。
他原本是个嗜甜的人,忍不得苦味涩味辣味,听了别人劝酒却非得喝,喝多了就脑子发昏,腚上挨了打又不能坐,只能找个地方没骨头似的扒着。
叫他扒着的可怜蛋,便是和他一样坐不得的秦无疾。
俩人站在角落里。
吕迟半阖着眼,肩膀抵在秦无疾肩膀上,身子晃晃悠悠。
今天过得漫长,夺旗耗费体力不说,为图解气换了顿打,是谁也扛不住。
如今吕迟累了,又喝了酒,便显得比平常更蔫一些……或该说是更听话一些,又迷糊又安静地跟人靠在一处。
他发了会儿呆,突然笑了一声,温热的酒气近在咫尺。“还是头回有人跟我一起挨打。”
秦无疾嗯了一声,酒量也不算太好,于是眼前一阵恍惚。
吕迟又问他:“疼不?”
秦无疾实话实说:“队正早先打过我二十杖。自然没那时候疼。”
吕迟一听这话还挺自满呢,没心没肺地高兴着,就算不再说话了,秦无疾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轻飘飘的快活。
他还在来回晃悠,像只昏昏沉沉、漂浮不定的小舟。
秦无疾沉默良久,想叫他站得安稳些,于是伸出手往他腰带上搭着。
但搭了一会儿就放开了。
之后便再没伸手。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总觉得呼吸不大顺畅。
这顿好饭一直吃到了傍晚。
五十来个大小伙子个顶个好食量,将吕迟新得的赏银花了个一干二净。
热酒肥羊吃得人浑身燥热。
回到营房,好些人借着酒劲扒了袄子,醉醺醺的,光着脊梁往背上掬水,迷迷瞪瞪聊着天。
今天这仗打得真是不得了,放眼望去,这些精壮的汉子,脸和脖子是叫酒气薰红的,身上是干架干得青紫的,赤橙黄绿,端的是一个异彩纷呈。
石光醉得直打晃,跌跌撞撞过来找秦无疾说话,热腾腾的手掌握住他肩膀。
“……好兄弟,真叫你说准了。厉害……”
秦无疾说话慢吞吞的:“我说了什么?”
“你说咱能赢。”石光大着舌头,“你……你没说……但是你也说了……”
“赢得艰难。”秦无疾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说不上好。”
“咋、咋不好?”石光反驳他,“咱他娘的带着……四十多个新兵蛋子……还要咋好……”
“嗯?”
石光低头看到他严丝合缝的衣襟,疑惑地耷拉着脑袋,“你咋没脱衣裳……你伤着哪儿了?给弟兄们看看……你有功呢!”
秦无疾尚存五分清明,护住衣裳,握住他双臂,把人往旁边安顿:“没伤。队副困了,且歇着。”
石光仍不大满意,盯着他,突然嚷嚷起来:“队正!队正!”
吕迟不一会儿就被他招过来了。
如今早已过了傍晚,秦无疾抬头看着他自夜色中走近。
吕迟后来又喝了一些,如今半醉半醒,拿脚尖儿走路,轻飘飘地颠,琉璃眼像水洗了似的莹莹发亮:“叫我来着?”
石光指着秦无疾大喊:“他不脱衣裳!”
说完这话,他便往旁边一栽,两腿一伸,打着鼾会周公去了,自顾自给秦无疾留下个大祸害。
吕迟拍拍他膝盖:“等着!我跟他说。”
话音未落,他盯住秦无疾,笑嘻嘻的很没个正经模样:“大老爷们害羞什么?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秦无疾头疼欲裂,叫酒气蒸得一阵阵发懵:“你跟着胡闹什么?”
吕迟比石光还难对付,他这人是出了名的任性妄为,也不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