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闲笑了笑,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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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金鼓声起,便是息战。

吕迟松了手指,弓弦嗡鸣,冷铁入靶心,射出最后一箭。

单春也放下手臂,背起角弓,回头看吕迟,心中默道:

好弓。

三年前,冻得邦邦硬的小孩还昏迷着的时候,单春曾亲手握过他那把漆黑的角弓,入手便知不凡。

弓身通体髹黑漆,弓弦雪白,弓臂内阴刻“雪途”二字。

刀有铭文常见,弓有铭文却罕见。可惜工匠未留其名,单春到现在也不知其弓来处。

吕迟讨厌他,自然不会跟他讲他手中这张雪途弓,乃是堂堂前朔州军大帅亲手所制,讲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好是费足了功夫,里里外外折腾了两年时间。

吕怀南想得长远,估摸着吕迟长大后的身高臂展,要给他量身而定。

吕迟费尽千辛万苦,又偷又抢地搜罗来他要的材料,耐心要耗尽了:“如今就做小孩儿趁手的,等我长大了,你重做一柄新的不就完了。”

吕怀南当时坐在石头上修弓胎,破毛毡子盖着残腿,闻言伸出手去。

吕迟咂舌头,假装没看懂,见他久久举着手,才不耐烦地挪过去,叫他往自己额头上狠狠弹了个脑瓜崩。

吕怀南揍了他,又把他脑门上的木渣滓粗鲁地擦去了,就像揉搓一只小狗:“屁话忒多。”

吕迟后来想想,还是那死瘸子有些先见之明。

一弓既成,能保他用二十年。

此后二十年,不论何种境遇,小徒弟手上起码有个趁手的家伙使。

无论吕怀南在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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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结果敞亮亮地摆在靶头上。

单春最终还是稳稳压制吕迟一头,多中三箭,夺得魁首。

别奏传令,赏银三十两,绢十匹,玉带钩一只。

吕迟位居第二,赏银二十两,绢五匹,银带钩一只。

两人身后,还有一位骑士得了赏,吕迟从不记挂手下败将,于是懒得分耳朵去听。

反而是场外的秦无疾留了心,远远往那人身上多看了几眼,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姓。

三人一道在点将台下谢了赏。吕迟站起身来,察觉单春目不斜视地盯着雪途弓,警惕心起,觉得自己的东西叫人家惦记上了,朝他呲了呲牙,连句话都不跟他说。

直到跟燕水口人站在一处,他都紧巴巴皱着眉头。

自家隘口出了个好人物,跟神铠营风头正劲的神射手打了个难解难分,到最后仅仅输了三箭。王祁阳脸上有光,夸了他几句,叫他归队去了。

赵阜等人都来贺喜。又说他胆子忒大,忒冒险。

吕迟都不大爱听,坐着不说话。他抬眼看见秦无疾,找他麻烦:“你怎得连句喜都不贺?”

秦无疾回看他,目光沉静,反问道:“队正输了,因何要贺?”

吕迟愣了愣,突然给他一个笑脸儿,酒窝明晃晃挂在脸上:“唉……我就是少匹好马。”

“不仅是马。”秦无疾同他多说了几句,“队正身处其中,兴许没看出区别。单郎将出箭比队正更快,更会挑靶头,方才在场上从不射左排,我猜不出缘由,兴许身上有伤,总之精选故能多中。他心思快,算得比队正更多……”

吕迟眨眨眼,静静听他说话。

这俩人一拍即合,给许多二队老兵都看得不是滋味了,小声嘀咕道:“好家伙。又来个疯的。”

石光听了一会儿,突然从怀里掏出颗碎银子来,往一名老兵手里塞:“想好了。”

老兵颠了颠银块儿,咂咂舌头:“石头,好大手笔啊。赌输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