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叫他信着吧。”
--
关城另一边。
神铠营郎将单春收拾齐整,独自出了驻地。
他身穿雪枭袄子,腰挎百炼钢刀,一路往北,去到燕水口驻扎的营房。
隘口守军从来对关城守军颇有警惕之心,对神铠营忌惮更甚,一路上频频有人盯着单春的雪枭袄子看,也不与他搭话。
有人瞧见他腰间的银带金夸,认出他是个五品往上的大官,比燕水口王校尉的品阶还高,更是绕着他走,不约而同让出道来。
单春目不斜视走过一阵,终于发觉不认识路了。
他顶着一张肃然的冷脸,环顾四周,慢慢停住脚步,开口问道:“吕迟身在何处?”
燕水口一位队正闻言,给身边卒子使了个眼神,叫他去通报校尉,自己则上前应声,将单春带去了吕迟居住的院落。
今日全军休整,未设行禁。
吕迟嗓子哑了,从早上起来就黑着脸,老大不高兴的模样,同屋的除了秦无疾,谁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久待,大都避其锋芒,出门闲逛去了。
如今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瞧着像是没人。
单春到了地方,叫引路的队正退下,独自一个人静静在阶上站了一会儿,沉默良久后,方才拿刀柄顶开了房门。
偌大的通铺上,坐着个发髻蓬乱的少年。
他听到风声,淡色的眼珠子往门口瞧了一眼,愣了愣,突然间浓眉倒竖,一个翻身从炕上爬了起来,如临大敌。
小孩儿一开口,嗓子哑得公鸭子似的:“你来这儿作甚?”
单春三年前便听过他这口嗓子,于是皱皱眉头:“又乱吃东西?”
“食雪不过充饥,再无旁的作用。就算那话是吕大帅所说,也不过是逗玩笑罢了。三年了,为何还在信?”
吕迟久久盯着他,咧嘴露出一颗虎牙,嗓音沙哑:“干你卵事。”
--
“持杖守忠,啮雪吞毡,这应当是使臣的气节。”
“但这些年大齐与戎索剑拔弩张,亦未曾通商,何曾往外派遣过使臣?”
秦无疾听着张医官的话,越想越觉得心惊,怀揣着一个荒唐的猜测。
“他的姓氏,难不成随了师父?”
“好孩子。”张医官捻捻胡须。“一点就透。”
“大齐无使臣,但北周有。”秦无疾双手发凉。“吕迟的恩师……难道是曾经的朔州军大帅吕怀南?”
--
八年前。
北周天授三年。
北周哀帝为解内外交困,向草原低头求和,与裘客可汗约为父子。戎索王庭应许按兵不出,与中原修好。
然所求有二:
其一,中原须让出天海山,年另献帛五十万匹;
其二,中原须令朔州军大帅、左武卫大将军、二品军侯吕怀南为使,代北周朝廷称子纳贡,改换他人则不受。
此二条一出,中原朝廷震怒。然而半个月后,皇都长安却传来消息。
此上两条,哀帝皆允。
北周天授三年二月,在所有人愤恨屈辱的注视之下,二品军侯吕怀南奉命为使,赐金铜节杖,自朔州入戎索。
同年三月,草原上的风吹过天海山,带来吕怀南的死讯。
朔州军、雁门军、数州军府将士闻讯皆是大恸,河东道八万军兵一夜之间皆缟素。
若如今转身回看历史,吕怀南的死犹如最后一根稻草,枯枝落地,大火骤起,彻底拉开北周腐朽王廷毁灭的序幕。
同年九月,戎索毁约,裘客可汗亲率十万大军自天海山出,两月之内连夺朔云两州,朔州军大败,残部十中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