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尔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响。
年轻人每日都来,每次都来不长久,所以屋里大多数时候都安静。
这让秦无疾在半梦半醒当中觉着,只有那跳脱的、亮堂堂的声音响起来,这地界才在眨眼间活过来,连炉上的火都烧得比往常活泼些,叫药汤跟着欢快地翻腾。
秦无疾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清醒的时候长了许多。
他甚至能动动脑袋,看向一旁煎药的老者。这间屋子狭小得很,老者屈膝坐在小胡床上,煎药的炉子离床不过两丈。秦无疾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一把花白的胡须,而后是苍老又红润的脸。
老者头也不抬,仍旧摇着蒲扇:“少年人,醒了便说话试试。总灌药又不言语,喉咙恐怕要坏了。”
“谢……”秦无疾张张嘴,喉咙里像是长了一截枯木,扯扯便要渗血似的。
哆嗦了半天,刀片儿刺嗓子,才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嘿。”张医官年纪大了,耳朵还算好使,将他这蚊子动静听进耳朵里,终于抬头看他了,鹤发童颜,笑起来挺慈祥,并不像秦无疾之前听的那样狂暴如雷。
“要么是个书生,懂礼数,就是比那群狗崽儿招人喜欢。我在勾注山待了这么些年,救得人几百上千回,听他们醒了第一个字不是渴就是饿,还是头一回得了个谢字。”
张医官撑着膝盖起身,将蒲扇插在裤腰带里,凑近前来看他身上的夹板,伸手托起他胳膊动了动,看他紧紧蹙着眉头抽气,又轻轻放回去。
“书生不比那群卒子,身子骨太弱,恢复慢些也是应当,不过好歹是醒了。醒了便万事大吉,这就要好了!”
“谢……谢……”秦无疾还是只会说这一个字,颤颤巍巍的,像只半死不活的鹦哥儿。
张医官瞅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将小胡床拖来他炕边坐下。
“如今这世道不好,不安定,多高的门庭也保不得一世富贵,你能活着走到这儿不容易。”
张医官从头到尾没提过秦无疾的名字,看看他,又挪开视线,眼神透过斑驳土墙,不知道望到什么地方去。
“既然挺过来了,就好好活着,甭逞强,也莫要与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