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说:“照我的意思,就围城不攻,这种时候急不得。”
李肃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继续追问:“此话何解?”
“我就是觉得,都督之前所说不错。说到底天海山这场仗,谁意志坚定谁就能赢。冬天粮草告急,不光我们心虚,戎索人也心虚,只要结结实实把人堵在了鹿州城里,拿一副持久对峙的架势出来,就往他们面前摆着,不必动刀枪,戎索人困居不出,自己就把自己吓坏了。”
“照中郎将的想法,此计关键之处在于?”
“关键在于演得有底气。”吕迟又答道,“等我们跟北路军汇合,人口够多,阵仗够大了,四方城门一堵,在外头安营扎寨,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慌张的模样都不能露,我们越稳,他们就越怕。”
李肃生定定沉默一会儿,无不感慨地开口:“中郎将学有所得。”
他赞许道:“中郎将本是冲锋陷阵骁将,如今更上一层楼,不求冒进,反而谋划深远,韬光养晦以待后用,这便是所谓的上兵伐谋。”
吕迟手指曲起来,在汤婆子上敲了敲:“然而拿时间博弈,我们自己风险也大。”
李肃生顿了顿,坦白道:“中郎将若是想问军中余粮,我责任在身,却是不便明说。”
粮草储备,是军中至关重要的秘密。
普通将士甚至于大部分军官,都无从得知行军途中的粮草余量。
到了吕迟与秦无疾这样的地位,也只是掌握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情况,把各项盈存记录清楚了,上报都督幕府以待统算。
最后统算出的结果,便不在他们职权之中了。
中军几万人,只有关朔以及身边零星几个最信得过的心腹幕僚,才对全军所掌的粮草心里有数。
此事事关军心稳定,更是数万将士性命所系,万万懈怠不得。
擅自泄露军机者几颗脑袋都不够砍,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没想叫你为难。”吕迟笑道,“我没事儿打听那个作甚?我今夜只问鹿州。眼前这场仗,能不动手最好。”
李肃生看看面前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口中却笼统回答道:“那自然是最好。”
他这一点头,秦无疾与吕迟心里便有了些底,多余的并不开口追问。
眼看着天色渐晚,李肃生起身告退。
秦无疾与吕迟得了他半颗定心丸,感激的姿态还是要有的,起身送他出帐。
两人看李肃生走远了,留在帐口站了会儿,听着风声,看着夜里越飘越大的雪。
“我们往西走了这么远,再过几天竟都要到鹿州了。”吕迟双手抱胸,呼出一口热气,“雪越下越大。这时节,朝廷的军粮真能及时送过来么?”
“还不知荣子盛那里是何情形。”纵是秦无疾,眼下也给不出什么确凿答案来,他掀起帘子来,“等到了椒车再看吧。”
面前是茫茫无垠的雪色,夜里也是一片煞白,看也看不出什么确凿的前路。
操心也是白操心。
“行吧。”吕迟呼了口气,弯腰捞起一把干净的积雪,面无表情就往嘴里塞,之后嘎吱嘎吱地嚼着,扭头钻回营帐去了。
“睡觉了睡觉了……”
荒郊野岭驻扎,洗澡是天大的麻烦事。将士们身上哪儿脏了就擦擦雪,没事还能吃几口解渴,也挺好,还能练练抗冻。
吕迟曾在草原上度过十几个寒冷的冬天,之前没觉得苦,这几年却不甚被秦无疾养得娇气了一些。
他裹着被子缩在简陋的营帐里,睡了一会儿,听着外头雪粒扑打帐顶的声音,梦里都是热气腾腾的大浴桶。
吕迟额头抵着秦无疾颈侧,把棉被往两人身上用力裹了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