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京中一摊子烂事,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了,吕怀南身份敏感,不便在京城多待,连新君登基也等不到,自请回河东继续守国丧。
既要守国丧,酒自然也不好喝了,吕怀南只能请关朔喝了壶茶。
“他说他相信我。”吕怀南沉默半天,就说出这么句话来。
“他说,吕怀南,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跟我是同一类人。”
“他说不论我信或不信,他自始至终都信我。”
“他病入膏肓的时候叫我上京,你们都说他没安好心,怕是要找个机会夺了我的兵权,他才能心安理得一觉睡过去。”
“可结果呢……我们谁都猜错了。”
“我自己都没想到,临了临了,能得了这么句话。他是天底下最会拿捏人心的,我服了,也认了。”
“为人臣者还求什么呢?”吕怀南饮尽杯中苦茶,笑道。“他自始至终待我不薄,为他拼上这颗脑袋,我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234 陈年其四
◎很多事在吕怀南看来,不过求仁得仁。◎
直到后来, 关朔回过头去看吕怀南做的很多事,做过的许多决定,兴许在吕怀南自己看来, 也不过就是“求仁得仁”这四个字而已。
宣宗死前想着, 只要借吕怀南这柄刀, 杀了攀附在玉座之侧吸血的宦官, 便能给幼君铺平道路……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北周国祚三百多年, 表面上金碧辉煌, 实则根里已经烂透了,提刀除掉几只虫豸,可遭他们蛀过的船舱千疮百孔,已非人力所能弥补。
朝中的秦甘棣、边疆的吕怀南……无数臣子都想要尽力去填补这艘破败的大船, 尽量叫它航行到更远的地方, 但事与愿违,就连老天爷都不站在他们那边。
自新君继位以来,中原大地天灾不断。
宣宗死后的第二年,新君便开始以赈灾的名义, 扣发边疆军饷。
扣发军饷事出有因, 这几年戎索人又叫河东军训得格外老实, 纵是吕怀南这样被宣宗娇纵惯了的边关大将, 一时也发不出什么牢骚来。
吕怀南与关朔早在几年前就致力于发展屯田,几年开垦耕种, 收成勉强能弥补上军饷的空缺,不至于断了将士的口粮。
但笼罩四野的旱灾, 也影响到了河东道的粮食收成, 仓中余粮有限, 细细算过一笔账, 也就是勒紧了裤腰带,勉强度日而已。
二十万大军掌握在手中,打仗的时候是如狼似虎,可等着吃饭的时候,那就是深渊巨口,无底的洞。
如此扛过了半年,手头实在吃紧,吕怀南便盯上了河东道的世家大族。
得亏吕怀南太阳殿外斩太监的威名,到现在还顶的上用场,当地豪族虽是地头蛇,但砍了脑袋也不得成活,有权有势的怕脾气横的,无所反抗,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吕怀南的盘剥。
后来地头蛇身上的油花子也刮干净了,吕怀南开始把之前皇帝赏赐的所有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都拿去河东道外转卖,悉数用来筹措军粮。
但在足足二十万张等着吃饭的嘴面前,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久有天灾不息,内忧便会引起外患。
最先站出来折腾的,并非天海山外的戎索汗国,而是极北之地,黑山关外的羽狄。
朝廷国库捉襟见肘,哪里起了火,水就往哪儿泼。
兵部紧急筹措粮草,迢迢北上送去了幽州,留给河东道的少之又少。
在新帝看来,吕怀南早就把戎索人打怕了,西北草原上那群牧人已经不足为患。不仅如此,他施下王命,欲借河东道五万兵马,北上幽州,抵抗羽狄。
吕怀南锁起门来,默默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