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觉得北蛮子现在不敢动弹。”
吕迟脸颊贴着他后腰,张开嘴巴又打了个哈欠。
“戎索将领打了败仗就弃城,向来是滑不溜手,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活的部族王,还是个蓝部贵胄,戎索人总要忌惮这条命。衣颉可汗能有多大胆,也不至于不顾及苏农王的死活,这时候来凉城打架。”
“还有蛮子使团。”吕迟想了想,慢吞吞道,“说起来,是不是还在云州叫甄英武关着呢?”
“我也在想这件事。”秦无疾颔首。
“垣城、怀宁、赤州城、卫城、凉城……如今攻下东山口五城,河东军算在天海山下站稳了脚跟,是时候要向京城回报战果,大战所需的粮草绝非少数,朝廷还要想方设法抓紧筹措,这对朝廷也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如此一来,扣在云州的使团如何处置,也该尽早决断。”
“还有什么好说的。”吕迟沙哑道,“立场掉个个儿,中原的使臣,他们可不见得留着性命。”
秦无疾知道他心里想着谁,用力握了握他温热的手腕。“苏农王不杀,使团便也不能杀。”
吕迟在他背后动了动,却不吱声了。
秦无疾沉默一会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与他手指交叠,岔开话去,哄哄他:“天色尚早,你继续睡。”
吕迟却不睡了,从白虎毯上一个咕噜爬起身来。
他自认为精力充沛胜于常人,很少在这件事上佩服什么人,秦无疾算是难得的一个。
这人遇事是真不嫌累,费体力费脑子比谁都不少,却素不叫苦,连吕迟都熬不过他。
“话都说到这儿了……”吕迟盘膝起来,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像只黑丛丛的鸡窝,“你对局势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秦无疾侧目瞧他,见他当真没有继续休息的意思,索性停笔,捏起案上银针,挑了挑残烛上的灯花,叫眼前烛光更明亮一些。
他思索片刻,寻了个话头出来:“衣颉可汗如今的境遇,应当算不得多好。”
吕迟披着他外袍,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慢吞吞晃着肩膀,鼻中“嗯”了一声,算是给他回应。
“戎索若趁几年前大齐新朝初立,河东道匪患未除,兵源短缺的时候引兵南下,关大都督纵是三头六臂也难守雁门关。然而当时蛮国内乱也未平息。”
瓷制烛台上,脂蜡还剩了薄薄一层,颤颤巍巍地烧着,秦无疾这些年节俭惯了,舍不得将烛根丢了去,频频拨开烛油,不叫烛芯熄灭。
他注视眼前摇摇欲坠的烛火,继续道:“叫几个得力的部族驻扎云朔,年年干扰农耕,怕不是当时的戎索人能够做到的极限。”
“等衣颉可汗登基平乱,再想南下的时候,雁门关已然熬过了最困苦的几年。大都督这些年剿匪平乱,叫河东军实力精进不少,如今的衣颉可汗在大都督手中讨不到好处。从朔州暴动为始,直到现在,戎索人在河东道可曾打赢过一场仗?”
他自问自答:“非但无胜,说是节节败退也不为过。”
瓷台烛火猛然攒动起来,到底还是熄灭了,漆黑灰烬中生出一列细长的轻烟。
秦无疾用银针刮了刮残蜡:“阿什昆毕察,年轻、骁勇、有手段,可惜并非强运的帝王。如今赤州与凉城也丢了,河东军的铁蹄已然踏在了天海山脚下……他还愿意继续在战事中消耗么?是否消耗得起?”
秦无疾:“还记得当初我们上京么?云朔归复,大齐分明打了胜仗,与戎索是战是和还是好好纠缠了一些时日,如今戎索节节败退,各部族的意见想来也不会多么统一。如果我是衣颉可汗,现在还是要暂避锋芒,否则外患未息,还要另添内忧。故而放低姿态也无妨,丢些脸面也无妨,一切要以休养生息、缓和矛盾为主